“你不在做互联网电视的分析?什么时候记?”新同事问。
“是上一级的笔记,历届培训的内容都差不多。”王晓菁目不斜视,手上打字飞快,“谢谢你帮忙,笔记我下课发你一份。”
临到中午开饭,阿姨送来了外卖。罗锐恒的夺命邮件已经连发四封了,那些感叹号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王晓菁还在赶工,请新同事帮她拿一个盒饭。可是旁边人没动弹,她这才转过脸去,又说了一遍:“你能帮我拿一个盒饭吗?”这一次她说慢了点。
“哦,哦,你要什么?”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王晓菁又继续工作了起来。她脸上像打了绷带,紧邦邦的。刚才她面对的是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她不能假装那张脸没有吸引力——实际上很吸引人,就像天空中的阳光,哪怕你不去直视也会被它的光芒照射到。
阳光从半掩的天窗上斜射进来。他的灰衬衫在阳光里变成了白色,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不像是初来乍到的新人,而像一个在海边休假的作家,或者一个功成名就准备接受采访的艺术家。悠然自得可是这间办公室里最罕见的特质了。
他的头发浓密,乱糟糟的,看不出来是刻意打理的时尚,还是起晚了。总之这头发洋溢着天真,不会让人防备。面对王晓菁板着的脸,他仍然保持了耐心的笑容,黑框眼镜框住的目光亦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好奇。
但他的缺陷也很明显,千万不能开口,一开口会让人对他是怎么混进罗申的产生怀疑——他的口音带着点笨拙的模仿,一听就不是大陆长大的。王晓菁甚至有点为他可惜,是个天真的好人,可惜头脑配不上容貌。
等所有人都拿完了餐盒,新同事才拿了最后两个,不紧不慢地走回位子上。他撕掉包装,打开盒盖,把筷子拿出来,又把餐盒推到了王晓菁面前。
王晓菁敲了最后几个字,推开电脑说:“我叫王晓菁。”
新同事握住她的手说:“我叫顾超逸。”
隔壁的大会议室里,管理层会议仍在进行中,气氛微妙。
“裁员?”林姿绮反问菲利普,“我们年前刚刚进行过表现评估,每一级都走了人。现在再裁员,项目谁来做呢?现在的pipele(项目规划)已经排到半年后了。”
“我也反对裁员,对罗申的声誉影响太大。”罗锐恒看着亚当斯说,“公司可以收紧报销制度,也可以去掉一些福利……”
“那些都是杯水车薪。如果不能裁员的话,减薪也可以。”菲利普说。
“用减薪来逼走人吗?”罗锐恒问。
“好了!不过是权宜之计,公司基本面还是很好的,但小心一点总不为过。裁员有点激进,那些报销和福利可以紧一紧,至于减薪……”亚当斯环视一圈说,“你们可以研究一下。”
既没说可以做,也没说不可以做。裁员或者减薪都是得罪人的活,就算说中了亚当斯的心思,这决定也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公司的人事还是罗总在领导吧?那就请罗总指示了。”菲利普说。
罗锐恒说:“这得和公司财务配合着来做,另外还要考虑到法务的问题……”
会议结束,高管们走出会议室。隔壁培训的房间也打开了门,新人们端着餐盒走了出来。苏琪和侯捷见到亚当斯恭敬地打了个招呼。没人知道刚刚一墙之隔发生的坏消息。
何多坐在摩天大楼顶层的栏杆外,双脚凌空。从这里望出去,上海的全景一览无余。
“你疯啦!不要命啦?”一个安全员顶着大风走了过来。
何多一个跃步翻过栏杆,说:“屌不屌?像不像超级英雄?”
“超级英雄不需要这个了吧?”安全员晃了晃手中的安全绳。
何多一撇嘴,拽过两条已经被磨得起边的绳子挂在腰间,坐上了吊板。他挥了挥手中的高压水枪,说了声“走起”,两脚一蹬就跃下高楼。
午饭时顾超逸成了焦点。他费力解释说他和大家是同一批面试的,早就想来上海工作了,但因工作签证问题在国外滞留了半年。他很小就随父母出国定居,在斯坦福读的本科,又在巴黎交换学习过,还在罗申的总部实习过大半年,然后拿到了暑期实习的returnoffer(返聘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