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纵使自己有着丰富的实习经验,成绩单也是无可挑剔,她依旧花了大量时间去琢磨即将开始的第一个项目。和普通人一样,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资本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也许是稀缺的,但在这个平均相貌高于五分的行业里,并不会显得过于出众。而且,如果她依靠脸蛋去获得某些捷径,长此以往一定会饱受非议。这是她那敏感高傲的自尊心无法接受的。
她在思念着往昔。她想念每天从那座建于二十世纪初的公馆别墅里走出来,梧桐树的树荫遮蔽了阳光,大片的阴影像墨一样流淌至车前。有人为她撑伞、有人为她打开车门、有人为她把书包放到车上。汽车从古典庄严的大门前驶过,那里是她父亲工作的地方。大门口总是有很多人。她透过车窗看到焦虑的人群,那里面还有与她同龄的女孩。她没有想过,也不关心他们为什么在那里。她单纯的世界里只有浪漫的二十世纪初和无边无际的梧桐树荫。而这种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在她拥有一切时是令人艳羡的品质,在她失去一切时却成了折磨她的旧疾。
她曾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任何资源。昂贵的衣服首饰,没来由的现金零花钱,出入华府,与位高权重的人们交往——那些人恰恰还会对这个年轻女孩报以平等的善意。可这一切几年前就随着一场意外烟消云散了。
现在,她要和其他人一样努力。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
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001开头的号码。赛玲娜看着来电提醒,犹豫了好一会才接了起来。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是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电话是程鸣打来的,他已经开始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习了。他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在纽约的见闻,抱怨了一下课程的繁重和要读的书单,又说了下烦恼是否要搬到学校宿舍去住,现在租的地方……
“……竟然还有跳蚤,我一觉醒来全身都起红点。真不敢相信纽约居然有跳蚤,你能相信吗?”
“程鸣……”赛玲娜试图打断他,可程鸣似乎没听见,依旧絮叨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记得我们高二时去纽约玩,那时候住在四季酒店吗?我还去那看了看,当然没住进去,只是在大堂里坐了一会。他们翻新了,看上去宽敞了一些。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嘲笑纽约的酒店大堂怎么那么小。”
“程鸣,你听我说……”
“……哦对了,我还去了高盛的总部,就在曼哈顿,在哈德逊河边上。我真进去了,前台问我找谁,我说找你,我报了你的名字,他们查了一下,说没有你这个人……”
“程鸣!我们已经分手了!”
程鸣沉默了一下,说:“小玲,所以你的确没来纽约,你的确还在罗申中国工作。我本来以为会有惊喜,以为你来纽约工作了。结果你真没来,你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赛玲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不答话,他也说不下去。两人捧着电话,隔着千万里远,隔着白天黑夜,只有沉默是唯一的语言。
“小玲,我很想你。我们别分手了行不行,我两年就读完书了,读完书我就回来找你。我陪着你经历了那么多,这两年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
“程鸣,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我的,你见我什么时候做出了决定又反悔过?你也知道只是你自己跨不过去心里这道坎而已。我们现在分手还能成为朋友,若是勉强复合,以后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程鸣叹息又抽泣,反复良久,最终问道:“你爱我吗?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回不去的,对不起。”
程鸣还试图挽回,他说了很多,混着哭泣,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大白天的醉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赛玲娜终于忍不住了,说了句“我有男朋友了”,就挂断了电话。
她在床边坐了一会,然后起身打开衣橱,挑了几件连衣裙出来,挨个试了一番。在这个逼仄的小屋中,华丽的旧服是唯一能带来温暖的东西。她对着穿衣镜中的自己侧身又垂首,但她也不知道在找寻什么,又在留恋什么。
[1]哥伦比亚大学在纽约市
[2]a1,analystlevel1,初级分析师或者分析师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