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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微小的动静,程续已被惊醒。
他没睁眼,抬臂将手背贴周泽额头,说道:“可算退烧了,熬夜送个惊喜就能把自己折腾晕过去,你可真是够娇气的。”
半睡半醒间,他的声音梦吟般飘渺,放在周泽额头上的手,也因为疲软半天没有挪开。
这手背和额间的轻触,让周泽的四肢百骸犹如被封印,唯独被情绪和高烧折磨得敏感脆弱的心,却像在蹦极。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怀疑程续已经重新睡了过去,久到他的心终于蹦哒累了,慢慢平缓下来,他用一种几近自言自语的声音叹道:“算了!”
折腾这一天,周泽累毙了,心像被火车碾过一遍又一遍,这一刻,突然就想透了——
身边这个人已经活得够累了,无论如何自己也别给他添乱了,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吧,只要一直留在自己的生活里就行了。
他活了快十六年,渴望的东西从没有得到过,要想把这见不得光的心绪压心底、藏踏实,应该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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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假,伴着少年们或张扬或隐秘的初恋情事,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过程竟是前所未有的平淡。
张文静没去北京,留在了江中为高中做准备,她在,汪涛就在,陈叔每天把两人送去程续家,耗上一天再接回来。
周泽一如即往地买菜、洗碗、跑步、温习功课,他几乎没有回过自己的家,甚至乎,他经常有一种错觉,程续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柳琪几乎天天都在,带着她的素描本,画天上的云雨,也画屋里这些人。
她说她恋爱了,偶尔也提提约会的细节,有时候说得细致了,让一旁仔细聆听的张文静满眼冒星星。
没有人再提之前那场表白“闹剧”,谁喜欢谁,谁又喜欢谁,掩在这平淡无奇的生活里,不知是过去了,还是发酵了。
……
开学伊始,程叔的病情急转直下,清醒的时候愈加少了,陆续有亲戚朋友上门探他,他躺在床上靠眼神和手指轻微的晃动回应。
腹水加骨转移,他应该是极为痛苦的,但周泽从未听见过他□□,哪怕他脸上的表情已经非常难耐。
程续除了带老人看病拿药几乎足不出门,就连一直坚持的跑步也彻底放弃了,他搬了一张折叠床睡在了程叔屋里。
自此,除了每天给父亲读书,周泽没再见过他和任何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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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拥抱开始
程叔最后的一周是在医院度过的,高剂量镇痛、抽积液,他总算过了两天舒服的日子。
陷入昏迷前,他留给程续最后的话是:“我这一生挺幸福,只要你今后能好好的,我没有遗憾。”
这话咋听起来是为了鼓励程续好好过下去,但细想,或许也是他的心里话。
他这一生和最爱的姑娘成了家,把喜欢的事儿做成了事儿,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孩子,就连自己的父母和妻子也已经先行“送走了”,能做的,该做的,他都拼尽了全力,剩下的,也就是命了。
……
处理完老人的后事,程续在家不吃不喝地躺下了,周泽找个借口给班主任请了一周假,不分昼夜地守着他。
柳琪白天在,他就抽空买点菜,煲点汤,期待程续能起来吃一点,晚上他甚至不敢熟睡,生怕一个恍惚,就有什么闪失。
三天三夜的时间里,周泽从程续嘴里听到唯一的动静,就是一句裹着寒意的“出去!”
他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元气的傀儡,把自己屏蔽在了世事万物之外。
……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下得缠绵,天阴了一整天,不到六点就入了夜,万籁俱寂的午夜,秋风裹着尚还全盛的榕叶瑟瑟而过,周泽一瞬惊醒。
他下意识翻身下床,迷迷瞪瞪推开了隔壁的房门,程续不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