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那部和整个客厅格格不入的自行车扬扬下颌,“哪怕你送我一部五位数的车也不行。”
“你就是送阿续车的小…同学啊,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柳琪应该无法把眼前这个身量远高过自己,身上带着浓墨重彩斗殴痕迹的人和小可爱联系在一起。
她笑盈盈朝两人挥挥手起身走到门口,开门的刹那又回头对身后送她的程续叮嘱:“你要出门直接和我说一声,我和我爹今天都没事儿。”
程续点点头:“我一会儿送周泽回家,还得麻烦柳叔过来听着点儿我爹的动静。”
单方面给周泽下了逐客令后,程续进厨房倒了杯水递给周泽,自己则两步走到了阳台。
极闷热的伏天,他沐着灼人的光沉默地望着这个被烈日主宰的城市,削薄僵直的背脊像绷紧的铉也像淬炼过度的剑。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来看着周泽,他的脸逆着光让人不敢逼视,声音却是淡的:
“你都不了解我,让我给你补习?”
不待周泽作答,他又问:
“送钱、送车、送上门找我补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生活很有观赏性?”
……
周泽回家后,曾反复想当时的场景,他对那一刻保持沉默的自己很痛恨。
但到底是该鼓足勇气答:我了解你的情况,我知道你有能力给我补习;还是干脆说:我活得已足够狼狈,对别人身上的痛苦没有任何观赏的兴致。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做选择,毕竟,不管是“剖开”自己还是“剖开”程续,当时的他,都没有勇气。
……
张文静从北京回来了,给周泽打电话说她爹通过校领导给她找了个私教,这两天要约着见面。
这些年她这个本身做教育工作的爹对她很发愁,一方面是因为她油盐不进的学习态度,另一方面就是对她的交友准则——小学总围着周泽这样的孩子转悠也就算了,哪能料这不懂事的造化居然让两人初中还分在了同一个班。
自己的孩子始终是要别人才能教好的,承认“无能”的张父求助了教导主任,让他帮忙找个靠谱的人。
“我是坚决不见的,但我爹说只要我出席当天的晚餐今年的零用钱上浮20,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汪涛他妈也会带他去…”
张文静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讲着,周泽在电话的另一头耐着性子听。
他们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张文静像一只被精心圈养的鸟,她的烦恼充其量是父母对她的期望和约束不符合她散漫的人生目标。她一定程度的叛逆着,但永远不会突破临界值。
周泽知道她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以他们为傲,他也知道,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他搅和在一起,所以,他尽可能地和她保持着距离。
……
也就两天,他又接到张文静的电话,一惊一乍地:你知道我爹给我介绍的辅导老师是谁吗?
她这样问,让他的心骤然一缩。
“程续哥哥啊,他居然是个学霸,妈呀太帅了,简直是帅的平方啊!”
就像对这个答案有所预计一样,周泽很平静问:”那他要给你做私教了?“
“没,我爸吃蔫了,居然没谈拢。
你不知道过程有多曲折啊,一开始是我不同意,然后是我爸知道对方是个退学生他不同意…
后来教导主任把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再把他领进来后,我和我爸当然还有汪涛和他妈都同意了,甚至还同意了每天挑个时间去他家补习…
结果,不知道为啥,他们关上门聊了好半天,聊崩了,程续哥哥不同意了…”
一句话就可以描述完的事情,被张文静抑扬顿挫层层递进,讲出了相声的效果。
……
再两天,周泽的伤也好得基本利索了,他突然失去了去网吧的兴致,在家翻出过去的教科书走马观花地看着,一边看,一边想——
程续对这些内容都很熟悉吗?
他学习那么优秀是因为有理想吗?
他的理想现在还在吗…
周泽过了几天靠看教科书打发时间、靠教科书下饭、靠教科书催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