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几人便是趁着漂沙国公主入朝的机会来这内城观礼。
很快,礼乐之声近了,公主进了城。作为战败国的进贡物,须得要绕内外城各三圈后才可进宫。
只见一丈长的雪白辇子上,一个袅娜的女子跪坐其上。那公主面上围着一层纱布,额头挂着琳琳朗朗的金链织成的网,中间又坠着一粒红色的宝石,一双摄人的美目就顾盼媚行在这丝网之间,这双眼极大,头尾的眼角又极细极尖,不似那圆溜溜的鹿眼,也不似那忽闪忽闪的瓜子目,倒像是一双鸟儿的翅膀。
更绝的是,她的胸前只着一缕墨绿的纱,薄纱细细一围,一根不足一指宽的线在猫儿似抻着的背脊上系了个松松的结,仿佛轻轻一扯就能扯开。再看那细长的胳膊和脖颈间,是一片片红色的花叶,有盛开的牡丹也有带刺的玫瑰,蜿蜒的藤条将那红色的图纹送向了整片后背。
疏密有致,风情妖冶。
这才是开春,整个汴京城内哪有穿得这样凉快的人?那路边围观的男子们无一不是口干舌燥眼睛发直,更有甚者干脆塌了腰。那老弱妇孺们则不消说,大多都遮了眼。
自张骞打通西域要塞以来,这模样的胡女并不罕见,但这美人身上的一片红却是众人头回见着。那红很是奇异,近看像血不像血,远看像茜不像茜,百般变化中,总有一瞬的红让人觉着好似在哪见过。
三日后,在身上皮上大做花红的风气便席卷京城,不止四大花楼的姑娘们都爱贴贴画画这花叶藤蔓,就连路边的小孩儿也偷摸学着贴来玩。
而满京城卖得最好最贵的花红之物,不是丽人堂的茜色红,也不是金媚娘的玫瑰颜,而是文宝斋新出的兑了印泥的胭脂和花钿,所呈之色不仅与这美人身上的红颇为相似,且在忽明忽暗之间显出赤金的光泽,颇为贵妇名流所喜。而这印泥却有秘方,极难仿造,因而文宝斋一个卖文房之物的清雅之舍,却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千金才子们登门。
时人有评,不是朱颜不曾有,却道心漾再难见。谁瞧得出这红是什么红?不过是借口罢了。
且说那支纱绕城三圈之后,路上人烟浩荡又化作了排队长龙,这就到了那各大夜市坊开锣的时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路上也没个落脚的位置,何衍也只好换了个地方,去了那雁风楼上喝茶。他百无聊赖地瞅着楼下,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里头还有两个乐此不疲的少年混在其中,他只觉得吵闹。
他一脸老成地自嘲:“年轻人啊。”
等到了申时还不见人影,他伸了个懒腰念叨:“没完了这俩人。”
起身便要去寻,却听噔噔噔几声,一虎头虎脑的少年迈着螃蟹步踏楼而上,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人呢?”
“说是瞧见个俊郎,追着去了。”舒放一屁股坐下,顿顿灌了两碗茶,一抹嘴,“啊,累死小爷了,人太多了!这种天气都热得我一头汗!”
“啥?俊郎?”何衍俩眼一瞪,仿佛听见了什么稀奇事。
舒放摆摆手,没好气道:“说是那小子她认识,偏要去,偏要去,我拉都拉不住!”
何衍狐疑:“什么俊郎?哪来的?”古怪啊,除了吃的玩的,她啥时候为了个男的跑没影过?
“我去哪儿晓得!光看人头了!她自己都没瞧清呢,屁颠颠地就追去了,跟丢了魂似的。”
何衍急道:“你不怕她丢了啊?这么多人!”
“那么大个人还能丢哪儿去?”
“这是什么时候啊!到处都是鞑子蛮子的,你别回头叫她让人给卖喽!”
“没事儿,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挤的跟个叫花子似的,卖去丐帮啊?那丐帮她还是打的过的,你放心吧!”舒放撇撇嘴,满不在乎。
“啧!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赶紧走,一会儿日落关城门了。大人还等咱们呢!”何衍说着,拎起剑就要去寻,那舒放只得呻吟一声跟了上去。
再说这支纱公主,她可当真好魅力。这乌泱泱的人啊,一直从汴京大街上排到了汴湖边上。挤啊挤,便听见扑通扑通又扑通,好些人就这么掉进了湖里,那军巡的才急急从东边调了几队人来守在湖边。
“这个乌鸦嘴,姑奶奶要是掉进去就怪你!”刘溪鸰埋怨道,说着又往人堆里躲了躲,企图避免被挤进湖里。
“阿鸰,这边!”她好像听见了舒放在喊她,可左右一瞧,就是不见人。
这时,另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哥劳驾,让一让。”
她让了一让。
“不好意思,我踩你脚了。”那人又歉声道,“痛吗?”
“不……”她还没说完,便被人挤到了另一边,可这声音却让她倏地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