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会之后,杜府的气氛不可谓不弦绷弓满。
杜若妩方回府换了衣裳便径直去了祠堂请跪,任杜二夫人百般阻拦亦是长跪不起。
说来也怪,寻常祠堂多坐北向南,或西而东,光照充足,以显庄严肃穆,然这杜府的祠堂却是坐南朝北,终年阴翳,内设列祖列宗灵位,肃穆森然。所幸这祠堂左右各有一耳房,备有守夜之榻,可供人夜宿,杜若妩便打定了主意要在这过上几日。
见杜二夫人徐徐而来,杜若妩道:“娘,此次赴会我便想好了,这一遭是我必受的,父亲母亲不发话,我定长跪不起,您身子骨薄弱,还是先回吧。”
杜二夫人怎肯:“若妩,你这般叫为娘怎能安寝。”
多番推拒,杜若妩不再劝阻,甚至有些坦然:“罢了,跪一跪也无妨。”
杜二夫人当她忧心老爷惩戒,劝慰道:“莫担心,老爷看你态度诚善,谅必宽宥你才是。”
杜若妩摇摇头:“前些日京中流言正盛,父亲母亲彼时正为五妹妹之死伤神无暇寻其根源,待过些时日若知晓了是我于外处口不择言,怕是免不了一顿家法。”
杜二夫人闻言,身形顿下,怔愣道:“是啊,这关乎的不仅仅是杜若娉的名声,还有整个相府,老爷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我知道。”杜若妩眸色一沉,眉心皱起:“那位悦己容的东家,是我小瞧了她,本以为不过是个寻常掌柜攀了长公主的势,未曾想是大湾来的和亲公主。”
继而,她眉心舒展,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不过传闻大湾来的和亲公主是个柔弱可欺的病秧子,想来也无甚要紧,我瞧她同长公主走得极近,想必对长公主多有依靠,这番便是她下了邀帖来与我赔罪的。”
杜二夫人犹疑:“那位和亲公主?既身为储君之配,岂有向我等谢过之理?”
杜若妩低声道:“阿娘,少女的心思你还不懂吗?她定是瞧上大皇子了,周遭谁人不知大姐姐心仪大皇子,父亲将大姐姐当皇后培养,她一外邦女子瞧见大姐姐定然危机十足,这不借我之手欲害大姐姐名声吗?”
杜二夫人颔首,倒是颇有些道理,但:“她既已目的达成,定然不会再管你我二人。”
杜若妩却是一脸无畏:“阿娘不必担心,我在祠堂跪着,也不过跪上几日,您稍待便去父亲跟前自请认罚,神情凄苦些,将我遣至山庄别院拘着,我届时自有脱身的法子。”
然杜二夫人再问有何良策,她却面含娇羞之色与其耳语一番。
杜二夫人闻言心中亦是忐忑,仍是去了。
要说是何等良策,自然是今日她于秋华园处听得一桩秘闻,彼时两位丫鬟匿语窃谈说着些什么,原是四皇子幼时有一同胞妹妹,兄妹二人情笃,却不想幼妹于六岁之际竟蒙冤推撞了正怀有皇嗣的云贵人,这位云贵人恰是正值盛宠之际,经此一遭,致其胎殒,不幸一尸两命。
此事激怒龙颜,天子盛怒之下,将幼妹囚禁于宫中一处偏僻殿宇静思己过,皇后更是因此事六宫之权一朝旁落于四妃之手。
然,四皇子声称妹妹只是与自己戏逐藏匿,并未触犯云贵人。他极力辩说却无人可证,待四皇子偷摸去寻妹妹之时,方见她已魂归冥府,阴阳相隔,妹妹最爱秋菊,亦亡故于金秋之际,故去之时身旁只有一株秋菊作陪。
秋华会实则乃四皇子为其妹妹所办盛宴,园中秋菊全当纪念妹妹所喜而植。
彼时杜若妩心中已有计较,后她已与四皇子有约,秋华会上众公子所做字画颇多,七日后前往秋华园他可自取其中一副所作字画作为“佳人钦定”,中者可得彩头。而在此之前她自请前往山庄别院,届时命人于秋华园告知四皇子她所在处境,定叫他有所触动。
总归于相府之中她永无出头之日,若能利用四皇子博得一线出路,又何妨一试。
而此时杜府另一处。
杜若娉见她于秋华会上出尽风头,归府后却敛声屏气,自请伏地受罚。这叫她心有怒而不得发,只得在父亲母亲前哭诉。
她跪于杜相膝前,嘤嘤泣声:“二妹妹若是想去秋华会大可同母亲说一声便是,这般自车前往,叫旁人怎么看女儿。”
“父亲,还请为大姐姐做主。”
今日杜若娉所携庶出便是行四杜若妘与行六杜若妗,此时亦安静跪在一旁附和。
她们虽不愿总被长姐强压一头,然亦不愿其他同为庶女的二姐风光无限,都想着那个能打破平起平坐平衡之人只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