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聪慧,又肯下心思,几年下来便小有所成,绣出的东西不管是春兰秋菊还是雀翎凤羽皆是栩栩如生,拿出去卖没有不喜欢的。
等这几幅绣品完工拿出去卖了,再加上之前攒的一些碎银子,想来便可以给沈婆婆买一包蟹黄酥了吧。她照顾了自己那么多年,自己却从未为她做过什么,如今有了银子,也该让她过一次嘴瘾。
春雨淅淅,落在脸上倒也不觉得冷,田小八迈着轻盈明快的步子往田府赶,怀中的酥透过油纸包散发出阵阵清甜香气,她低头嗅了两下,可真是好闻。京城现卖的酥想来比不上田府大小姐吃的,可寻常人却也是吃不上的,沈婆婆定会开心的。
念及此,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这是她一早便等在店铺门口特地买的刚出炉的,还是热的,得赶快回去,热酥在油纸包里包久了皮便不酥脆了。
突然,轻快的步子一顿,接着双足离地,田小八两条腿奋力挣扎踢蹬着,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条粗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挟住她腰身把她往后拖,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娇小女子又如何能挣脱,不过片刻,只余下一把天青色的雨伞倒立在地,悠悠转着,蟹黄酥也在挣扎中冲破油纸包,在脏污的积水中散落一地。
清风拂过,积水滩荡起微小涟漪,路上行人依旧脚步匆匆,很快几枚酥饼被着急赶回家躲雨的脚步踏得粉碎,碎屑融进积水,陷入一片泥泞之中。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下过雨的路面被马蹄一踏便是一个小泥坑,车轮驶过更是颠簸。田小八缓缓睁开眼睛,头内疼痛欲裂,她抬眼看了看车窗,虽被帘布紧紧捂着,但通过晦暗的光线也能得知已经快到天黑了。
“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吗?”她在心里暗暗想着,她是晨起出的门,买完蟹黄酥不过卯时,看来她已经跟着这马车走了一日了。
她想挣扎着坐起来撩起窗帘看看是到了哪里,可全身酸软无力,那双大手捂住她口鼻的时候她不过挣扎了两三下便昏迷过去了,想来是吸入了什么药粉,她镇日深居简出,除了卖绣品及采买日常所需之外基本不出门,她想不出自己何时竟惹上了这样一个大汉。
现在顾不得想那么多,她只想确认自己身处何地,趴在车座上定了定神,刚尝试着坐起了半边身子,马车一个颠簸,她双手被缚在身后,没办法扶稳,随即整个身子重重倒下,头被撞在车框上,接着又扑倒在车座上,霎时又头晕眼花。
没办法只能静静等待着,又走了不久,在天色将黑未黑之时,马车停下了。
车帘被掀开,那大汉就立在车辕处,光线昏暗,田小八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觉身躯轮廓高大。他朝里看了一眼,直接伸出手臂捏住田小八的肩头,一把将她扯到了车厢边,又换了只手抓住她腰带将她提起来。这大汉生的真是孔武有力,一只手拿着蓑笠,一只手提着田小八如同提着一只小鸡崽一般轻松,径直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将她掷落在地,然后啪啪拍起门来。
田小八被提溜着转了一圈,头重脚轻,头晕眼花之感更剧,加上一路颠簸,胸腹中早已翻江倒海,此时甫一落地,便又咳又呕起来。只是从晨起到现在水米未进,呕了半天也只吐了两口酸水。
待得腹腔之中的翻涌稍稍缓解,田小八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绵绵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幕笼罩下来,抬眼望去,远处山峦起伏,一山连着一山,仿佛没有尽头。月亮也像是被这连绵的群山所摄,收起了光芒,隐在一大片乌云之后,余光照出乌云的轮廓,阴沉压抑,像是直压到了人心之上。山脚下与半山腰都有稀疏错落的火光,想来是依山而居的村寨。
田小八从未出过京城,更不知这是何地,看着这连绵不绝的山峦,心下茫然起来,可真是逃跑都不知道方向啊。
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这所宅院,两扇木门紧闭着,木门两侧的砖墙延伸出去,虽不甚大,但在这一片土墙茅瓦中也当属殷实之家了。檐下挂着两只红色的灯笼,在微风中微微摇晃着,灯烛投下一星微弱光芒,照在下首大汉身上。
田小八抬眼看去,他一只手提着尤在滴水的蓑笠,另一只手急切地拍打着那扇木门。这大汉站在她身侧,田小八只能看清楚他的侧脸,很普通的一张脸。又自上而下将这大汉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身着粗布短劲衣,有些湿的头发被布条随意在头顶束了个髻,左看右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除了身形略略高大些之外,实在没有任何值得旁人留心之处。京城中每日这样的汉子要从田小八眼前过去成百上千,她实不记得自己何时与这样一个人有上了瓜葛,更何况她平日出门也都是做的京中妇人所需的营生,是断断不会惹上这样一个人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她卯足了胆子,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你放我回去,要多少钱我给你!”
可那汉子只顾兀自拍门,仿佛未听见她的话似的。
田小八自觉自己这番话说得恳切,那人竟不搭理。又自忖自己平时为人乖觉,连与人争吵都是没有过的,断不可能会与谁有如此深仇大恨,心下只道自己落入了人贩子之手,便想用忠顺伯府的名头吓他一吓。
打定了主意,田小八调整了几下呼吸,咽了两口唾沫,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可唬人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吱呀”一声打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