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雅间门上挂起象征有客的牌子,微冷的香味渗出门缝,如烟如云地拢住整个房间,驱散从刑场飘来的臭味和烟气。
“主子,茶。”屏风后传来恭敬的声音。
皇城的贵人圈子里无人不知,山月筑掌柜张蓬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行事滴水不漏,滑不溜手,即使面对皇亲也不用卑躬屈膝,后台比手段还硬。
但这样的人物此刻却跪在另一人背后双手奉茶,姿态恭谨到可以用卑微形容。
“我说了,你无需在我面前做此姿态。”
那人回身接过茶盏,纯白的衣袖如雪化的水流下,露出精致修长的手。
他衣着素淡,白衣衬着云色微卷的长发,让他看上去如同雪塑的精怪,漂亮,却无人味,全凭温柔的声音撑出一点人样。
张蓬低眉敛目:“主子宽和,并非手下人造次的理由。”
“唉——”
那人悠悠叹息一声,倒是早已习惯,不与他争辩,转而说起正事:“国师命我这段时日帮衬府衙,期限是到陛下任命新的府令为止。我接下任务,头一件要做的就是找出一夜间杀光全城黄级鬼怪之人,此事需要你和山月筑上下全力相助。”
“山月筑本就属于主人,属下领命。”张蓬很快跟上他的思路,“府衙那边已就此事展开调查,国师给的方向是着重关注没来刑场观看烧鬼仪式的人。”
“嗯,所以我的方向,便是从到场的人中找到值得怀疑的那部分。”
“主人胸有成竹,想是已经有了目标。”
“是有了几个。”
那人点头,信手于人群中虚点几下,张蓬当即记下。
想了想,他又说:“那位,坐轮椅的那个,将他的资料交给我,我想亲自会会他。”
张蓬定睛看去:“他是布善堂的杂役,叫何解意,外面来的流民。”
“何解意?”那人挑眉,“我有印象,他是东面来的流民,进城第一晚便遇到剥皮鬼,被自己信仰的教派神使所救,成为皇城中首位,也是唯一一位从鬼怪魔爪下逃出生天的普通人。”
“是。”张蓬道,“府衙捕头江无季上书国师,将他列为有福之人,往后只要他不倒戈向鬼怪,不刺王杀架,无论犯下何种错误,皆可特赦。”
那人轻笑出声:“有意思,国师和陛下还真信有福者的运气能反哺人族气运那一套?”
“天道能容鬼怪乱世,自然也该容得下人族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人瞥张蓬一眼,不知想起什么,眸光暗了暗。
“你说的对。这位有福之人,我更该与他好好聊聊。”
毕竟他也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妄念,就当是……沾沾福气。
……
何解意领着子规和京墨回到医馆,正好看见官府的捕快匆匆往外走,手上拿了份名单,他们经过自己身边时何解意快速瞟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在上面找到了医长天的名字。
“何先生,捕快大哥怎么到医馆里来了?”京墨扯扯何解意的衣服,小声问。
“可能是例行检查,别担心。”何解意自然知道捕快们的来意,但对着孩子只是避重就轻,“进去吧,先回屋沐浴,不然要被你们先生嫌弃了。”
子规与京墨噗嗤一乐。
一大两小进入大堂时,医长天正在给人诊脉,冲何解意不着痕迹地点头,而后示意他们回后院。
何解意进入房间,放置梳洗用具的架子上多了一盆草药熬煮的热水,毛巾搭在边沿。
他有腿伤不能洗澡,这段时间都是烧草药水擦身,保持身体洁净。不过今日的草药水比较特别,香得刺鼻,大概是因为多了个除臭的需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