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讹诈（第2页）

谢景善摇了摇头，“薛漪辞官之事透着古怪，羲和宫的怒火也绝非作伪，尚且不知他是否对朝廷存怨，贸然去接触，怕弄巧成拙。”

“那……”

“只能等。”

梅师爷捋一捋羊须胡，思虑片刻，笑道：“某有一计，索性放出消息去，只说鱼临县衙抓了五个行骗的假道士，正在抓捕其同党，道那几名罪犯已然招供同党是个青衣红伞的小道人，薛少司何等脾气，定不愿被诬同罪，定然赶来鱼临县衙自陈清白。”

又道：“其自个寻来，自不会怀疑世子用心，世子为其洗清冤屈，再请他相助，他又岂能拒绝？”

谢景善拿起一册当地县志翻看，头也不抬：“却是个损招！”

梅师爷道：“此计虽损了些，却有八成把握将人引来。薛少司守在斜阳渡口多日不肯离去，可见青阳五子已彻底触怒了他，只需添一把柴火，定然怒火燎原，不可遏制！”

“不妥！——薛漪其人，性情颇为邪性，并非正派作风，时常剑走偏锋，不择手段，如今身在草野再无顾忌，倘若受人诬陷，只怕头一件事，便是闯进县衙大狱诛杀诬告之人。”

凭那薛少司的本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会成为鱼临县史上第一悬案。

梅师爷道：“几个败类，死也该当！”

谢景善眸子一冷，“败类亦有律法定罪，容不得滥杀！记住，少卖弄聪明，尤其在薛漪面前。在京都时，他或许顾及你是宁王府幕僚，给你两分薄面，今时不同往日，本世子的面子也未必卖的动了，该如何自处，你自己掂量着。”

思及那青阳山五子对薛少司的描述，显见这位作风比从前更残酷暴戾，梅师爷嘴唇抖了抖，再不敢多言。

……

斜阳县。

成家汤面馆前挤满了人，只听得堂倌在那竖起大拇指，眉飞色舞道：“小道长，非是我讹你，我家的汤面本就是祖传手艺，汤料都是本钱，比寻常面馆要价高些，街坊四邻谁不知道！何况这两年天公老爷降罪云州，一滴雨也不肯下，米面粮价水涨船高，你往南走出十余里地，遍地皆是饿死的，这一碗汤面只收你一两银子，已很是公道了！”

外头议论纷纷。

虽说如今云州大旱，不少人家缺衣少粮，可这成家汤面馆临近县城渡口，往来客商少不得进来光顾，生意且还做得下去，不至于到漫天要价的地步。

何况一两银子放在寻常人家，俭省些够吃喝一个来月了，一碗汤面卖出这个价，也着实黑了些。

只是那小道士打眼一看就是外乡人，面皮又生得白嫩，脸上只差写上“肥羊”两个大字，奸商见了可不就眼红要宰上一宰？

有人不忿，有人敢怒不敢言，其中更不乏一些幸灾乐祸的。

自从遭逢旱灾，就有不少外地商贩运了米粮来云州贩卖，价格都是成倍往上翻，原本殷实人家都快有些吃不起米面了，大街上冷眼一扫，尽是面黄肌瘦的，反倒这些个招摇撞骗的道士过得很是滋润，瞧那白净的样子，只怕没少以祈雨的名头搜刮民脂民膏！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些败类就该叫人整治整治！

只是这小道士看上去实在年轻了些，约摸十六、七，并不像奸邪之辈。

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圆脸娘子看不过眼去，不由得往前一步：“我说王二，你家面馆我上个月也来吃过一回，素汤面只收十文钱，怎的短短一个月，就翻了这许多倍，往后我可不敢来你家吃面了！”

堂倌堆起笑脸来，说道：“是李家布庄的李娘子啊，您有所不知，这汤面看起来是一个样儿，实际上里头的用料可大有讲究哩！您是外行人哪里知道？您上回吃的汤面只收十文，是只用了十文的汤料，这小道长的汤面，用的是一两银子的汤料，自不是一个价！”

李家娘子哼道：“只你一张嘴来说，旁人哪里知道你的汤料价值几何？没得将一碗素汤面卖出天价来，专挑外乡人来讹！”

这话说得直白，王二恼羞成怒，将抹布往肩上一甩就驳斥：“李家娘子！您这话王二我可不敢认！客人要觉得受了讹诈，这便随我一道去见官，叫县官老爷判个分明，没的红口白牙诬赖好人！”

讹人还讹得理直气壮起来，怎不令人愤慨？

隔壁猪肉铺的张屠夫道：“这堂倌好没道理！这小道长一碗面吃得干净，只剩下一副碗筷，便是上到县衙公堂又哪里能辩白得清？不过是‘死无对证’罢了！”

又一老者劝道：“这小道长年岁轻，怕是没经过这样的事儿，不如少收些，放他走罢？权当行善积德了！”

周遭看热闹的民众也开始指指点点——

“讹出家人的钱，也不怕遭天谴！”

“一两银子的素汤面，是金丝还是银汤？索性抢了荷包便是，还偏给人家一碗素汤面当搭头哩！”

“可不敢再光顾这家面馆，一碗素汤面，要吃得俺倾家荡产！”

王二气哼哼地赶人：“与你们有什么相干！下馆子花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现在生意难做，你们懂个什么？偏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叮”的一声响，众人看去，只见得那少年小道长放下一双竹箸，霍然起身而来。

白底青纱的素净道袍，背负一把半旧的朱红色油纸伞，颜色分外妖异，瑰丽的朱红伞面隐隐流动雀跃的纯黑，玉簪束发，面容尤为精致漂亮，通身还带着年岁使然的少年气，以及骨子里掩饰不住，似乎也没想遮掩的血煞之气。

他黑眸冷淡像一汪沉静寒潭，菱形淡粉的唇瓣似有若无地牵着淡淡的弧度，看起来即便他的心情不算好，但也绝不算差。

似乎这一场堂倌讹诈的戏码没给他的心情添上半分阴霾，反倒小小地取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