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人似模似样的拉过勾,一个说我给你带点心,一个说我留半只鸭,说定了才又松开手去,把纪氏逗得直乐。
说是不须叫妾室们早起请安,她们又哪里真敢不起,安姨娘来的最早,张姨娘紧随其后,只有睐姨娘姗姗来迟,比着两个打扮齐整的姨娘,她连头钗都是歪的。
明沅都在肚子里叹气了,这个姨娘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竟把纪氏的客气话当了真,想必看到对面院里两个姨娘来上房了,这才急赶着梳洗。
妾室们不管心里如何想,摆这个样子出来,纪氏便和颜悦色的说了两句场面话:“看你们,说了不须请安,一大早起来作甚,正好,让四丫头五丫头两个也多歇一个时辰。”
张姨娘笑一声:“便是太太疼妾们,咱们也不能给了脸起那慢怠心思,自然该送太太出门的。”
她这凑趣的话儿倒说在点子上,纪氏笑看她一眼,牵了明沅的手,一路叫几个妾室簇拥着送到了二门边。
等纪氏在门边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张姨娘要笑不笑的转了身,从上往下打量一回睐姨娘:“到底年纪轻,这般好睡,可别怨咱们没通传一声。”
睐姨娘本来心里就存了气,延松院里竟没个人说给她听,受了这一句刺,才要回驳,安姨娘便拉了她的手,满面歉意:“是我不曾想着,该是我的不是。”
张姨娘嘴角一撇,转身就走,睐姨娘却不领安姨娘的情,她原还抬了儿子出来打打张姨娘的气焰,叫安姨娘堵在喉咙口,手一抽,调头就走。
两个一个都不识她的好,安姨娘面上也不变色,站着等马车都行出大门,这才往回走,在廊道上便急急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把安姑姑请了来。”她好容易手里捏了东西,一匣子珠子,再加一块红宝,怎么也够补上五百两银子缺了。
明潼房里的松墨云笺也求着要一道去上香,说是给姐儿祈福,纪氏特特赏了两人一人一套衣裳,许了她们跟车。
纪氏一个人上香,赶了三辆马车往六榕古寺去,似颜连章这样的品阶,只去得早些,再叫小沙弥守了门,好叫她安心上一持香。
明沅知道自己是沾了光才能出来,要是明潼在,怎么也轮不上她,明洛晓得她能跟着去上香,酸了好几句,便是明湘,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羡慕的,她们倒还记得当初是坐了船来穗州的,长到这么大,也只坐船算是出过门了。
明沅坐着马车一路都在大道上行驶,她跟纪氏一辆车,叫喜姑姑抱在怀里,两只手牢牢的箍着,不叫她去动车帘子。
明沅很想瞧一瞧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可纪氏正靠着厚垫子养神,琼珠几个没一个伸手去掀帘子的,明沅只好把头趴在喜姑姑怀里,伸长了耳朵听沿街的叫卖声。
一路上都热闹得很,来来往往车水马龙,街前街后你长我短的叫个不住,便不去看,也能听得出街上一派景象繁盛非常。
纪氏心中有事,掀掀眼皮看见明沅不吵不闹,规规矩矩的伏在喜姑姑怀里,嘴角勾起一个笑来:“开个角儿叫她看看吧,瞧着模样也怪可怜的。”
明沅立时就高兴了,她扒着车帘,掀开一角来,两只眼睛朝外望,沿街都是食肆店铺,一溜儿蒸屉,挂着烧鸭子烧鸡,隔得这么远还飘进香味来。
临街的角店摆了两三张桌子,叫上一碟子鸭肉,那赤了胳膊的伙夫便拿从大锅里头捡一只出来,拿刀在鸭身上一捅,鸭子里边的酱汁“哗哗”流下来,淌了一砧板。
刀起刀落一碟子片鸭就送到了桌前,明沅看着倒觉得像是后世卖广式叉烧的,她再一看,里边竟有好些个鼻高目深的外国人,竟还常见的很,马车碾过三四个车辙,她就数出来三四个了。
明沅心里奇怪,把头缩回来点点窗子外边,喜姑姑见纪氏并没不耐烦的样子,也往外一张,见明沅手指头点着人直笑:“姑娘没见过,那是西人,同咱们生得不一般。”
纪氏闻言也笑了:“原是瞧见这个了,胆儿倒大,澄哥儿头一回见着,还唬得哭了呢。”她说了这一句也有兴致再说:“这是贩货来卖的西人,坐了海船来的,也止此地有,不许他们出州府的。”
明沅眨眨眼睛,点点头又把趴着张望,好容易出来一回,什么都不能放过,再看便是成群结队穿着蓝花布的女孩儿,一手架着竹箩,说笑着走过来,喜姑姑索性坐在窗前指点明沅:“那是浣纱的,织锦织缎儿出来好卖的。”
因着早市人多,马车走走停停,纪氏到后来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只觉得人叫颠着难受,琼珠取了个白玉瓶出来,倒出里头的仁丹托在帕子上递给纪氏,纪氏含在口里,这才觉着舒坦了些。
明沅也叫摇的受不了,幸好早上没多用,胸口一恶心,还不全吐出来,头一回迈出大宅,就这么摇摇晃晃行行住住,一路到了六榕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