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正琢磨之际,马蹄声渐近,便见这女子骑马折返了,在他跟前跳下马。
崔桃捡起掉在地上的工具包,朝赵祯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厢随行的衙役李远等人,催促崔桃快走。
崔桃忙疾步上前,走到赵祯跟前说了一句:“郎君乃人中龙凤,非凡俗可比,今日不宜往东南去,恐有晦气招惹上身。”
说罢,她便潇洒上马,再度疾驰而去。
东南,不正是才刚发现女尸的地方?
赵祯纳闷地问身侧的内侍是否认识她。内侍疑惑地摇头,不解官家为何有此问。
赵祯只是想确认一下,这女子的确从未见过他。倒是玄妙,她竟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不俗’,莫非她除了懂医术,会验尸,还会相面算命不成?若真如此,那她确系是一名能人异士了。
崔桃抵达现场后,立刻检查尸体的状况。尸斑大片融合,指压不全褪色,尸僵已经延及全身。扒开眼皮查看角膜状态,已经呈现轻度浑浊。她随后用沾湿的帕子擦拭尸身上的染血伤口,以便于统计清楚伤口的数量和大小。
“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五六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在昨日深夜。凶器所造成的的伤口大小跟上一个被害者一致,刺入的手法也一样疯狂,足有三十三处。但不同的是,前一位被害者是死后伤,这一具是死前伤,所以流血量更大,胸前数刀都是致命伤。
手腕和脚踝有明显的青紫勒痕,牙缝里有淡青色线头,死者生前曾被绑缚,用青色布料堵过嘴。”
“还发现了这个。”崔桃将她从死者头发里搜集到的一片黄色的东西放在了白布之上,呈给韩琦看。
韩琦辨认了下,“花瓣?”
“如无意外,应该是连翘花。这时节有点晚了,大多数连翘都改落花了才对。现在它居然还开得正好,应生是长在背阴较冷之处,所以开花晚。”崔桃环顾巷子里的环境,对韩琦道,“这附近肯定没有。”
“呜呜……”孩子哭声不止,到现在也不停歇。
妇人抱着男童一直哄着。见他总不好,便失了耐心。谁知那男童突然作呕,吐了弄得妇人一身。妇人气得不行,正要骂他,一男子忙赶过来,连忙把孩子抱起,催促妇人赶紧去洗一洗。
“巷子草垛里有个死人就够晦气了,哄你两句你好了就罢了,非要闹腾个没完。七岁了,不小了!人家七岁的孩子都能打柴挑水了,你倒好整日就知偷懒瞎玩,你若不瞎跑出去,能倒霉见看见死人么?瞧你这胆子,以后还怎么指望你成家立业,孝敬我们,给我们养老!真真养了个没用的东西,跟你爹爹一个窝囊样!”
妇人一边骂,一边嫌弃的用木棍子拨弄掉身上污秽,才转身进屋去清洗。
崔桃和韩琦听到骂声,都朝那边看去。
林莽抱着儿子忙给他们点头道歉,“内人近两日心情不好,抱歉,抱歉!”
“这草垛谁家的?一早就有了?”李远照例要询问案发现场附近的所有证人。
“隔壁李三郎家的,堆放了也有两三个月了,不过李三十来天都不见人了。”
林莽告知李远,这李三是坊郭客户,屋子是从店宅务那里廉价租来。那里原本就是一处凶宅,前主人是个寡妇,一年前自己在屋里上吊死了。
进入东京汴梁的流民一般都会登记在册,这类流民被统称为‘坊郭流民’。坊郭流民在东京居住劳作一年,即可拥有户籍。但户籍也是分类型等级的,其中居住在城里有房产的叫‘坊郭主户’,相对应没有固定房产的便叫‘坊郭客户’。坊郭客户则可从‘店宅务’那里租到朝廷提供的廉价房屋居住。
“你昨日半夜可听到有异响?”李远再问。
林莽摇头,“干了一天的活儿,晚上太累了,睡得熟,雷劈到头上怕是都难醒。”
李远点点头,将林莽的证词都一一记录下来。
崔桃则盯着林莽的后脖颈,示意韩琦去看。韩琦跟着去看一眼,发现林莽的后脖颈有红色的抓痕,已经结痂。再观察这林莽的身材,高大强壮,必有十足的力气。
韩琦召来王钊,小声吩咐了两句,便带着余下的众人撤回。
崔桃骑上马,跟在韩琦身后,“韩推官不好奇我为何会骑马么?”
韩琦瞥一眼崔桃,没说话。大概是对崔桃‘懂太多’这个设定已经习惯了,会骑马这种事早已经不在令他惊讶的范畴之内。
从东大街出来往御街走的时候,正能遥望见州桥,此刻虽白昼,没夜市,却也有几个摊贩在卖东西。
忽来一阵风,有淡淡的肉香味儿飘来,崔桃立刻打了激灵,挺直腰身吸鼻子一闻,“是炙鸭的香味!”
说完,她就眼巴巴地望向韩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