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说你吗?”我推开他抓住我衣领的手,“放开。”
“好了好了,别和他争,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那男生被他女朋友拉住,只能忿忿地瞪着我,嘴里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威胁的话。
登山协作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是在离开大本营的时候,我看到扎西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就是现在,我们在登顶的路上。
自离开大本营开始,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似乎总觉得往前的道路没有尽头,而天也一直黑着,好像永远都不会亮。
最先感觉到疲惫的部位不是双脚,而是心脏,或者说是肺,在呼进每一口冰冷的空气的时候,肺部都在超负荷运转,心脏砰砰,砰砰的一直跳,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
我大口呼吸,只为争夺更多的氧气,有几次因为要过坡度高的陡石,不得不屏住呼吸手脚并用,那时真感觉眼前发黑,整个人都快死掉。
领队在队伍最后,三个登山协作在前面开路,而我们三个人走在中间,就像背着大象的蚂蚁缓慢地走着。偶尔我速度快一点,追上在前方的开路队伍,扎西就会悄悄冲我眨眨眼睛,好像再说加油。
没有想象中的雪山美景,没有预想中征服高山的成就感,只有漫无止尽的黑暗与疲惫,那小情侣半路忍不住想要求停下休息,被领队制止了。
“停下可以,你们必须立即返回,不能休息。”
领队的说法似乎被那男生当做一种刻意刁难。
“为什么不行?让我女朋友休息十分钟,我们再登山不行吗?”
领队还是很严苛,“要么登顶,要么下撤,不准中途停留。”
那男生争执了几番无果,又害怕和登山协作们闹翻了会弃他们不顾,只能骂骂咧咧地妥协了。在这个时候,扎西偷偷来找我说话。
“你真倒霉。”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明明挨骂的是那对小情侣,我怎么倒霉了?
他露出一个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表情,摆摆手走了。我……要不是我追不上他,真想上去给他一个毛栗子,最讨厌这些说话说一半的家伙。
那对小情侣揣着一肚子抱怨,我揣着一肚子疑惑,我们三个就这样在协作们的指引下继续登顶。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停下来说。
“天亮了。”
我一路上只顾低着头看着脚下,这时闻言抬头去看,顿时怔住了。
“山……山……”
“是幺妹峰。”扎西对我笑了笑,“幺妹儿!”
那是山么?为什么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冰雪巨人!
它离我们那么近,那么近,可以看见它每一处起伏,每一道褶皱;可它又是那么远,远到我伸手,也摸不着半片边缘。与此相比,人太微不足道,我们在山峰庞大的躯干上缓慢攀爬,疲惫、痛苦、犹豫,对它来说都不如一阵抚开云雾的清风。
【山在看着你。】
这句话再次窜进脑海中时,我突然一个激灵,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被围观、被环绕的错觉中。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山峰突然又近了起来,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庞大的冰雪巨人,凑近我,靠近我,用巨大巍峨的容貌凝视着我。
而我回之以注目,感觉自己像一个融化在山峰怀抱之中的游子,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它们在看着我,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造物、最凌冽的雪山在看着我。它们在等待我到达它们面前。
天空中的灰蓝色正在一点点后退,最东边的天际已经冒出金红的丝线。领队告诉我们跨过最后一个阻碍,就会到达峰顶。
“还要多久?”
我听见别人在问,而领队的回答已经传不进耳中。
眼前就是峰顶。
那些曾经阻碍我攀登的积雪,此时像是海浪的浪尖一样簇拥着我往前;那些曾如刀割般难以忍受的空气,此时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肺部、心脏,再随着脉搏的跳动灌入身上每一道血管,把山的气息也融进了我的血脉之中。
我的脚底好像生了根,蔓延出长长的根须缠绕在山峰的深处;我的背部却长了翅膀,从身后吹来的每一道微风,都成为腾飞的助力。
前方就是峰顶。
前方就是——
胳膊突然被人用力拽住,我一个趔趄,勉强回身,看到扎西错愕的目光,只见他不断张嘴又对我比划,似乎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耳朵才听清楚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