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挚呆了一下,还有点紧张的结巴,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您怎么知道我……”
怎么知道?看一眼便知道了。这小孩心里藏不住事。
姜既望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柔下声音:“但说无妨,不必顾忌什么。”
得到了女人温柔耐心的鼓励,谢挚这才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是……您能不能带蒲存敏去无尽藏啊?”
姜既望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天恩河的无尽藏中留有太一真神的笔迹,记载着她的修行感悟心得,连姜周皇室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入得观,若不是姜既望是名高权重的一方王侯,也不能得到带外人进无尽藏的机会。
受这么多的伤,吃这么多的苦,从金乌梦里九死一生地走出来,好不容易得到大比魁首,谢挚竟然要将这项最珍贵的奖励拱手让人?
“嗯……”
请求一开头,接下来的话便好说多了,谢挚很顺畅地将心中斟酌已久的话接着说出来:
“是这样的,牧首大人,我在金乌梦里得到了半部无名经文,疑似就是太一神的功法——”
她仰起脸,诚恳道:“所以我想着,既然我已经有了经文,那无尽藏也就不用再去了。将这个机会送给蒲存敏,似乎也很好。”
“小葡萄天资绝伦,若再有无尽藏加持,一定会更加出色的。”少女热忱地轻声说。
“……”
姜既望将她凝视良久,才静静开口,“若你自己想清楚了,便好。我没有异议——这是你应有的权力。”
“您生气了吗?”谢挚很可怜地拉住她的衣角摇了摇。
姜既望在心中轻叹一口气,神色松动开来,轻轻握住少女的手,“我没有生气。”
她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仅此而已。
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如此单纯,如此赤忱。
她以后会为自己的这份真心而吃苦头吗?姜既望不知道。
“夜深了,你休息吧。”
熄灭房内的烛火后,牧首大人熟门熟路地顺路拎走趴在地上装睡的火鸦——这只好吃懒做的大黑鸟总是试图跟谢挚窝在一起睡觉,结果每每在半夜占据床铺大半江山,把谢挚挤得只能睡一点床边边,夜里她来看过几次之后都是如此,姜既望便开始忽视火鸦气急败坏的声讨,将它拎出去睡。
大荒的初春夜间还尚未完全消退寒意,但这对仙人境的大能来说,当然并无不适。
……又是一个寂寥空无的夜,姜既望披着一层薄薄的外袍,站在庭院中望着粉灼灼的桃花久久地失神。
她的妻子,名字里正有个桃字。
所以姜既望不论来到什么地方,都会在自己的居所中亲自种上一株桃树,等到这桃树生长得枝繁叶茂之时,她也仿佛能够见到自己亡妻的笑颜一般。
“牧首大人?您怎么了?”
少女清亮的嗓音叫姜既望回了神,她转过身,看到谢挚正提着灯立在不远处,眼神还有些朦胧困倦,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夜确实是已经很深了。
姜既望走过去抚了抚少女的肩头,一片冰凉,便皱起眉,“穿得薄了。”接着便解开外袍披在谢挚身上。
身为铭纹大圆满的修士,谢挚当然也是寒暑不侵的,但是她现在还在生病,还是多注意一些好。
谢挚一眨不眨地望着女人的面容,敏感地感受到了此刻她心中弥漫的悲伤。她轻轻地拉住女人的尾指,“您不开心吗?”
“有一点。”姜既望想了想。
“您为什么不开心?”
“我想起了我的妻子。”
谢挚一下子便不说话了。她担忧地注视着姜既望,试图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用这样看着我,小挚,”姜既望失笑,回握住少女的手,安慰般地拍了拍,“我的妻子已经故去很久了。”
浓烈激切的情绪都早已褪去,现在只余一片淡而深的怀念,在她余生都不能止息。
“我只是……有一点点想她而已。”望着庭中的桃花,她轻声说。
大家都知道她是渊止王上,是雍部的牧首,其实在妻子离世之后,她便只剩下一个身份,那便是被抛下的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