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是个不错的人,沉稳、有修养,并且……坚若磐石。
云畔抬起手,隔着那层薄薄的天水碧,搭在他脊背上,脑子里混乱地想着,就是他了吧,不管怎么比较,他都是目前最无可挑剔的郎子人选。
汗气氤氲,透过衣料,热得恍惚。他脱了寝衣扔下床,云畔的手指顺着他身侧线条慢慢攀升,触到了他背后那个圆圆的伤疤。
这就是早年遭了冷箭的伤处,她拿指腹小心地摩挲,到如今还有一个浅浅的小坑。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放大,低低叫了她一声,“巳巳……”
她说:“嗯?”
枕下微微牵动,那块元帕被抽了出来。
她闭上眼睛,心惊胆战地皱起眉,疼痛过后忽然感到灰心,女人嫁人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承受这样不可言说的痛苦吗?
不过唯一可以令她慰心的,是他真的很体贴,并不一味蛮干只图自己快活,见她轻声哽咽起来,便顿住了问她,“很疼么?”
云畔点了点头,泪眼朦胧里看他的脸,那面颊上才出了一层汗,浸润得肤色细腻如缎帛。大概因情绪不似寻常平静,更显出一双迷离乌浓的眼眸,恍如要摄人心魄一般。
她只好难堪地别开了脸,“我又失态了。”
他追过来,吻了吻她耳下那小片柔嫩的皮肤,“你从来没有失态,你一直做得很好。只是……听别人说,头一回就是很疼。”
她调转视线来看他,“公爷也疼么?”
他失笑,“我是男人,男人不会疼。”就是情难自控,仿佛随时欲死。他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娶妻是这样的滋味,满心欢愉,有一瞬甚至不惧把性命交给她。
可惜她似乎很不喜欢,那皱起的鼻子眉眼,看着有些可怜。
“今日就到这里,好不好?”他哑声说,“我已经很喜欢了,接下来让你歇一歇。”
然而就此打住,是不是前功尽弃了?
云畔说:“我看了避火图,公爷真的已经欢喜极了吗?”
她有时候确实傻得天真,他哭笑不得,若说真的欢喜极了,似乎……还差了几分。
她见他不回答,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公爷……”
就是那一声唤,软糯地,带着点撒娇的口吻,势不可挡地落在他心上。
他怔了下,鬓角的汗水氤氲成灾。云畔看他皱起眉,神色忽然一变,然后如失了线的傀儡般颓然倾倒,湿润的皮肤互相紧贴着,这六月的夜,热得几欲燃烧。
探出锦被外的细嫩脚趾蜷缩起来,云畔莫名口干舌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视线与她相交,眼神深邃如海。正当她茫然的时候,抬起手指替她拨了拨脸上的发丝,指尖顺着她的臂膀一路向下,找见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这样,便算大礼已成了吧!
云畔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想想自己并未做什么,不知怎么像抬过了石头似的,手脚沉重得腾挪不动。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沉沉一夜好眠,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清晨时候,院子里传来鸟鸣,伴着女使在外间卷动竹帘的声响,她微微睁开眼,天光已经放亮了,又是一个崭新的烟火人间。
枕边人睡得很熟,她没有吵醒他,蹑着手脚下床。昨夜落下了些后遗症,连走路都有些不自如,却也只好直了直腰,为免让人笑话,装也要装出诸事太平的样子。
鸣珂和箬兰上前伺候她洗漱,檎丹搬了食几摆在一旁,姚嬷嬷将一碗珠玉二宝粥放在几上,掖着手小声问:“夫人,昨夜……”
云畔红了脸,把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元帕交到她手上。姚嬷嬷翻开看了一眼,上头有小小的一块胭红,那是姑娘长大的标志。
姚嬷嬷顿时大喜,带着女使们向她纳福,欣慰地笑道:“这样可好,奴婢终于能向夫人姨母交代了。”说着喜滋滋将帕子装进盒子里,一头说着,“奴婢这就去给王妃道喜。”一头快步走出了上房。
三个女使还是姑娘,大家交换了下眼色,都有些不好意思。
云畔只得故作老练,“将来你们成亲了,都要有这一遭的,坦荡些,没什么可害臊的。”
可是自己飞红了脸,最后也说不下去了,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这回宽慰她的轮到檎丹她们了,“原就该这样,您已经出了阁,是公爵夫人了,尊礼数而行,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箬兰替她高高绾起了发髻,篦子将发绺梳得一丝不苟,嘴里欢欢喜喜说着:“今日梳个朝天髻,再戴上金梳和钗钿,这样才有公爵夫人的尊贵体面。回头西府里夫人瞧见了,知道夫人一应都好好的,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云畔望着镜中的自己,终是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