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个从七楼跳下去的人,有没有抽空欣赏这如水的月色,就像飞翔在空中的鸟儿,贪恋大地最后一丝的温度。苏徽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是神经过敏了,居然站在这里想这些。离死亡过近,总是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无法自控。
四周静得可怕,苏徽捧着茶发呆,知道茶水变得透心凉。突然,手机大声地响了起来。苏徽吓了一大跳,险些撒了茶水。
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将自己拉回来的电话,带着点诡异的味道。苏徽笑着按下接听键,“你今天又加班?”
“对啊。”对方懒懒的声音透过冰凉的手机传来,“你值夜班吧今天。”
“嗯。”
“现在在哪里?”
“什么?”
“我就在你们院楼下,下来吧。”
苏徽有些惊讶,转身下了楼,在医院小卖部的长椅上看到了刚下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陆觉非。小卖部里一片漆黑,只有走道上的光线,照亮了陆觉非带着倦意的脸。
他扬了扬手里的外套,“你又忘了吧?记性越来越差,你更年啦?”
苏徽接过衣服穿上了。“谢了,陆大妈。”
陆觉非笑了笑,“我也觉得自己够娘的。”
“到我医务室吧,这里怪冷的,喝点热东西。”
俩人刚进门,医务室的紧急铃声大作。苏徽看了一眼红灯,正是那肺癌晚期的病人。
“我得去看看!”苏徽说罢拿起听诊器。拉开门,刚迈出腿,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陆觉非,“等我回来。”
陆觉非摆摆手,躺在椅子上养神去了。
苏徽赶到时,那病人喘得更厉害了,脸上全是汗,绝望而徒劳地瞪着头顶的灯光。苏徽让护士给他静脉注射氨茶碱葡萄糖。没有什么作用,苏徽又给他氨茶碱的□栓剂,希望能够多少减轻一些挣扎的痛苦。对于一位将死之人,任何举措都是权宜之计。苏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人之将死,回天乏术。
此时,病人的家人匆匆赶来了,满脸惧色,看来已经预感到死亡的迫近。苏徽对护士道,“准备抽胸膜积水。”
苏徽穿好手套,给病人的胸口消毒。接过护士递来的空针筒,轻轻在病人肋间按了按。将针尖刺入了病人的胸膜时,病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针筒往回抽动,什么都没有。
苏徽的眼神暗了暗,将针筒交给护士,起身看向病人的家属。有个面善的妇人,看样子是病人的妻子,满脸肃穆,似乎早已准备好,像是吊唁堂里的未亡人,朝着苏徽鞠了一躬。
苏徽退了出去,将这最后的时间留给了他们。
回到医务室的时候,陆觉非已经睡着了。头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得安稳又香甜。苏徽微微一笑,烧了一壶开水。水开的时候,陆觉非睁眼醒了,见了苏徽,笑问,“你又替阎王报信了吧。”
苏徽挑眉,“你是知道我的本性的。”
陆觉非摇了摇头,痛惜道:“像你这样的冷心肠医生,但有一个,就是给社会主义新风尚抹黑,一点都不亲切。”
苏徽不以为然,道,“胡说,要是每个医生都让人感受到如春风般温暖的话,你这不是鼓励大家多生病么。你知道国家卫生部每年的工作量多大么?我这样的才是救人于水火,让他们打心眼里憎恶医院,才能从意识的高度上杜绝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