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张程呢喃着。
陆觉非点头,“随心。你的真心,会自己找到温暖的体温,不管那个是不是最好的,却是你认定的。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也许会后悔,也许,会幸福。如果放不下他,就殊死一搏;如果没有勇气,那就勇敢放弃。”
陆觉非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到苏徽那里。他只是在无人处,点燃了一支烟。多少年了,自己见过多少这样茫然的少年。有时回首,有些错愕,也有些茫然若失。
这世上,是否存在矢志不渝的爱情?人,为什么有勇气一见钟情?又凭什么,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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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疯狂世界(三)
苏徽一边翻着病历一边走着,瞥眼瞧见了迎面走来的侯半夏怀里抱着的婴儿。那个婴儿还很小,脸色泛黄而呆滞,前囱门鼓起一个大包。
苏徽皱眉,“怎么了?”
侯半夏道,“被父母遗弃在病房里了。今天早上送来的婴儿,七个月大。被外面的医生误诊为肝炎,后来转到我们医院的。听说不大好医后,父母就不见人影了。”
苏徽冷笑,“简直可笑,居然说成是肝炎。太不负责了!”只是后面那句是针对外面的医生还是孩子的父母就不得而知了。
颅内出血的婴儿活不了多久。苏徽道,“你抱着他做什么?”
“病床被清空了,我只是想把他挪到舒服一点的地方。”侯半夏说着,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婴儿躺得舒服一点。
苏徽点点头,“你不当父亲真是可惜了。”
“师兄,”侯半夏苦笑,“当了医生,看了这么多孩子的死亡,这么铁石心肠,你觉得我还能当好父亲吗?医生眼里只有病,没有人。”
或者说,看了这么多死亡,你还能做一个好人吗?
都说医生仁心,其实不然,医生注定不能有过多的个人感情。你看着病床之上,呻吟着痛苦着的人,你若去怜惜,会发现良心不够。陶潜说,此亦人子也,多少人指责医者冷漠寡情。只是他们不知道,医生亦是人子,亦是人父,亦是人夫。是凡人,就会有不耐不烦,就会有不足有极限。病人生死相托,这其中有多沉重,岂是一句悬壶济世可以道尽?
侯半夏走出几步,又倒了回来,“师兄,那个投诉,你别放在心上。”
苏徽点点头,走开了。他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前个星期,有个病人在手术中抢救无效死亡了,家属一纸投诉到了院方,告他草菅人命。他们质问,没有红包何至于此,医者仁心,你良心何在?
草菅人命?良心何在?苏徽冷笑。他们大概都不知道什么才叫做草菅人命,什么叫做不失良心。苏徽自知所有的抢救都是符合医学道义的,尽人事,只是回天乏术。他不是担心诉讼成立,只是感到寒心。病人对医生的信任竟是如此玄妙,稍有不慎,就会撕破脸皮。前恭后倨,让人失笑。
世人对医生的态度总是趋于两个极端,两个不甚理智的极端,要么是谄媚至极的赞颂,称其为妙手仁心;要么是怨恨之至的诋毁,道是黑心毒蝎,利益熏心。殊不知,绝大多数的医生都是两者之间的常人,既无法随心所欲地救死扶伤,也不会卖尽良心荣华富贵集一身。能做的会尽力去做,不能做的亦无可奈何。
他们很寻常,只不过是他们的职业刚好是对抗病魔。不切实际地给予过多期望只会带来虚无的神祗,或是不顾一切的诽谤。
来的一路上,不时有认识的病人对他点头微笑,甚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