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我?现?时出去必遭猜忌,让他叫吧。”李庆莲说着话,将衣裳撕得破破烂烂,帽子也扔了,抓两把土糊在面上。蹲在地上泥猴子一样?看着丁灵,“姑娘不要现?身。奴才方才说的话姑娘记牢——等爷爷离了中?京,万无一失。”
丁灵点头,“去吧。”
李庆莲转过身借着黑暗的掩护从菩提林中?潜走。
“尔等在此纠缠,要抗旨么?”
是阮殷。丁灵听得心跳都漏一拍,隐在树后探头。阮殷从内室走出来,看上去神色还好?,只是一张脸没有?半点血色,一双唇又病态的鲜红,竟有?些骇人。
大?晚上这么一个人立着,仿佛平地里?窜出来一只活鬼。
在皇帝面前那两个人还止不住地大?呼小叫,等阮殷现?身居然齐齐收声。皇帝终于清静,竟隐秘地松一口气。
阮殷目光从二?人身上平平扫过,“回话。”
丁老夫人伏身埋在地上。宋闻棠不忿,硬梆梆顶一句,“微臣怎敢抗旨?微臣正是遵从旨意,陛下早已赐婚,天?子之命一字千钧,怎可朝令夕改?”
“朝令是圣意,夕令亦是圣意。”阮殷冷笑,“宋侍讲这话说得稀奇。怎么?圣旨如你愿你便遵旨,不如你愿你便要抗旨?”
“这话还与千岁。”宋闻棠梗着脖子道,“南嘉小姐是臣未婚妻,千岁公然夺人所?爱,臣不能服!”
“宋侍讲慎言,谁是你未婚妻?”阮殷转向皇帝,“天?色已晚,悬山寺道路难行。陛下移驾回宫吧。”转头叫一声,“来人——”
两名净军悄无声息从后掩近——这二?人分明就?在左近,方才皇帝受困,居然躲着装死。皇帝一口恶气冲上来,但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他也懒得说话,自己同净军走了。
阮殷看着人走远才道,“宋渠,旨意既定?,再无转圜,你再有?言语辱我?未婚妻子,休怪我?手下无情?。”
“你?未婚妻?”宋闻棠冷笑,“九千岁宦官之身,拿什么娶妻?今日仗势欺人夺臣之妻,明日青史?留痕臭名昭著!”
“宋渠。”阮殷道,“你不想活了?”
“是。”宋闻棠梗着脖子叫,“你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她也是我?的未婚妻,你也是个夺人妻子的无能阉宦!”
阮殷抬手按住刺痛的太阳穴,许久熬过一波锐痛,“你不想活便成全你。来人——”
黑暗中?一名佩刀净军悄无声息出来。
阮殷道,“宋渠御前失仪,不敬上官,扒了他的官服,撵下山去,告诉吏部,命他具结文书认错——一日不清醒,一日不许他回朝。”
“是。”净军应一声,不顾宋闻棠尖声喊叫,按在地上三两下扒官服除官帽,连官靴都一同扔了,只给?他留了一身白惨惨的中?单。
宋闻棠仍然不肯走,被人按着躺在地上还在抻着颈子不住口地骂“阉宦”“逆贼”。
阮殷听得皱眉,“你聋了?”
那净军一个激灵,左手掐住宋闻棠下颔。丁灵眼看他右手去摸弯刀,那边阮殷道,“别脏了我?地方。”
净军讷讷地“哦”一声,弯刀转向地上堆着的官服,割下大?块衣襟做个麻球塞在宋闻棠口中?,宋闻棠乱七八糟的辱骂立时变成唔唔嚎叫。那净军根本不等他自己站起来,一手提着宋闻棠两足,拖牲口一样?拖下去。
偌大?一个禅院,便只剩立在阶上的阮殷,和跪在泥地上的丁老夫人。丁老夫人眼见宋闻棠差点被人割了舌头,立时不敢说话,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阮殷道,“丁老夫人还有?话说?”
“我?……我?——”丁老夫人抖得筛糠一样?,不敢说,又不能不说,半日终于豁出去,“孙儿南嘉年幼无知?,自幼缺失教养,实则不堪大?用——求老祖宗放过我?孙儿。”
阮殷低着头,看着她不说话。丁老夫人忍不住抬头,只同他对视一眼,便觉遍身冰凉眼前发黑,忙用力咬住舌尖才没昏晕过去。
阮殷道,“来个人,送丁老夫人下山。”便往回走,门帘一掀一落,男人消瘦的背影消失了。
丁灵一直看着丁老夫人去远才出来。禅房内砰一声,油灯剧烈摇晃,便熄了。丁灵心下一沉,疾步入内,便见阮殷倚墙跌坐,月光下男人仰着白惨惨一张脸,惨兮兮地望住自己。丁灵双手掩住门板,退一步靠在门上,“祖宗,闹成这样?,你打算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