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殷微觉难堪,不自在地动一下,“我平常不这样……太?暖了。”
丁灵不答。那日?阮殷昏睡,夏随请脉,她在后头什么都听见——太?监是残体,世上就没?有?身体强健的太?监。阮殷因为获罪受刑,挨得?那一刀比寻常更不讲究,受刑后又在郊狱百般折磨。万幸自幼习武,否则早不知沦落何种田地。
这一回往南并州,染过疫,遇过袭,什么好事都遇上,幼时攒下的根基冲撞得?如沙堤入海一溃千里,便格外不同寻常地娇气?起来。
“睡吧。”
阮殷眼看着她站起来。蜷在被中的指尖一伸一缩,要拼尽全力才能遏制去拉她的冲动。床帐在眼前?落下,阻隔视线。阮殷强忍住心中酸涩,慢慢蜷起身体。t?寒意透肤而入,被中冷得?邪门,侵肤透骨,阮殷只能用力地缩着。
“冷么?”
阮殷身体震颤,睁眼便见丁灵去而复返,正?立在榻前?。她刚洗过,散着发,浑身透着清新的水汽,凉沁沁的。阮殷看她回来便觉酸涩难当,脱口道?,“冷。”
丁灵一滞,“早同你说?——中京城除了宫里,什么地方能同你那千岁府相比……”说?着上榻,钻入被中,“这不是挺暖和……你怎么——”
男人翻转过来。丁灵被他死死抱住,身不由主张臂拢住男人消瘦的身体,“……这么冷吗?”
男人“嗯”一声,“我冷。”
“那你就安生留在你那个千岁府里……等我去看你。”
男人埋在她怀里,用力摇头,“也没?有?那么冷。”
丁灵忍住笑,“要早起……老?祖宗睡吧。”掌心贴住男人瘦骨嶙峋的一片脊背,极轻地抚弄。
阮殷长久以?后又一次被她如此拥抱,肉身苏醒的记忆让他微弱地战栗,指尖蜷曲,隐秘地攥住丁灵一点衣襟。
丁灵抱着他,身体细微的震颤都很清晰,难免忧心,“怎么抖成这样……这么冷吗?”
“不。”男人摇头,“很暖和。”
丁灵含着笑,“一忽儿?冷,一忽儿?暖和,老?祖宗真难伺候。”
男人觉出前?所未有?的安心,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茧,他陷在其中,安全,温暖,自由。他说?,“真的……暖和。”
……
丁灵醒时早已天光大亮,雪还在下,漫天撕棉扯絮,白雪世界映着天光,比青天白日?还夺目。阮殷早不见踪影,上朝去了。丁灵赖了一会儿?床,爬起来洗漱吃饭。
青葱进?来抱怨,“这地方规矩比宫里也不差,还不如咱们府上自在。”
丁灵正?吃粥,“怎么会?”
“姑娘不觉得?,奴婢下人难过。”青葱给她布菜,“外头伺候的那些,一个个倒好像宫里出来似的——看奴婢们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说?对了,就是宫里出来的,而且是内宫监出来的。丁灵不跟可怜的青葱说?实话,“我同他们说?,让他们莫拘束你。”
“还是姑娘好。”青葱笑起来,又问,“姑娘昨夜是不是做梦啦?”
丁灵警惕道?,“怎么?”
“奴婢夜里给暖阁续热茶,听见姑娘在内说?话……”青葱道?,“恐怕吓着姑娘,奴婢没?敢进?。”
是有?人噩梦,却不是她——那位老?祖宗不知梦到什么,抖得?寒蝉也似,丁灵惊醒,贴在男人耳边絮絮地说?半日?话才又勉强睡过去。
丁灵咽下口中食物,“打今儿?起暖阁夜间不续茶,你睡你的。”用完饭换身鸦青色圆领袍,束发,扮作个小子?模样,打马往天工阁去。
老?板早已经收拾妥当,丁灵悬在指尖打量,越看越觉爱不释手。老?板看着她,“佩剑是肃杀之物,从来没?见人悬挂此等配饰的……倒像个狐狸。”
“就是狐狸。”丁灵收进?褡裢里,笑道?,“因为人像狐狸,故尔配个狐狸。”
老?板雾煞煞道?,“人……像狐狸?”
丁灵从天工坊走出来,恐怕自家亲奶和亲哥惦记,便回自家府上。丁老?夫人拉着心肝肉地叫,问她在那边住得?如何。丁灵当然什么都说?好,又道?,“就是规矩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