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微微打一个响鼻,四蹄迈动,便往外走。它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非但速度很慢,连落蹄动作都很轻柔。丁灵便跟在一旁。
外间值守净军见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叫,“督军?”
男人昏沉中被声音惊动,眼睫震颤,“还有什么?”便要强撑着坐起来。
丁灵忙按住,“你别动。”便挥手趋散众人。
男人仍在挣扎着要坐起来,不住追问,“还有什么?”丁灵用力将他按在马上,伸手掩住他乱颤的眼睫,“没有,什么也没有,你只管睡你的。”
男人睁开眼一无所见,耳畔一个声音宽慰,“什么也没有,都很好,你可以休息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男人怔怔地想。
……
等他再一次拥有知觉时,发现自己伏在马上,马匹轻柔地摇晃,视野中是清亮的石板路,忽近忽远。他动一下,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掌中,那个人握得很紧,仿佛怕他掉下去。
他用力抽回。
下一时自己脸颊被人捧起,视野中摇晃的石板路变成丁灵雪白的脸,眉目如画,瞳仁乌黑,里头一个晃动的人影——是他。
“阮无骞,你总算醒了。”
他皱眉纠正,“是无病。”
丁灵道,“忘了……无病,阮无病。”问他,“你怎么样?”
“不好。”他不想软弱,却不想逞强,他的人生也许是双丝网
丁灵听在耳中脑瓜子都嗡了一下,“你怎么了?”
“头疼。”男人道,“身上无一处不疼。”
丁灵凑到近处,想伸手碰他,同他目光碰触又顿住,“可是觉得冷?”
男人目光凝在半空停住的那只手上,久久才点头,“是。”
丁灵说一句“得罪”,终于把掌心贴在他额上,只一触便皱眉,“这么烫。”
男人被她一触便情不自禁闭上眼,无声地吐一口气,“好冷……”
丁灵解下自己的斗篷搭在男人身上。深秋湿冷,只能说聊胜于无。男人抬手推拒,“太冷了……你穿着。”
“我不冷。”丁灵把斗篷压在他身上,“你因为在发热才会觉得冷,穿着别乱动。”
“是么?”男人眼皮坠下来,“难怪……多谢。”
总算捱到督军下处。容玖正百无聊赖坐在阶下发怔,见钦差大人伏在马上奄奄一息回来,惊得跳起来,忙招呼人扶他下马。男人被人搬动便糊里糊涂醒来,“在哪?”
“到家啦。”丁灵道,“赶紧进去。”
男人点一下头,掀开从人自己往里走,门槛上绊一下,砰一声撞住门框,砰一声大响,便昏过去。
容玖急赶过来,净军一左一右架起来扶住内室。里头早已布置好,烧着两个炭盆,还有冒着热气的净水。男人昏着,容玖正要除衣裳,看见丁灵又停住,“姑娘暂避。”
丁灵如梦初醒,忙退出去。丁灵立在廊下遥望天际,此时天已黑透,漫天雨丝在天地间编织出一个巨大的网,将芸芸众生网罗其中。
许久容玖出来,“进去吧,大人要见你。”又道,“你多坐坐,我去看药。”便走了。
丁灵回厢房,男人闭着眼睛伏在枕上,一张脸仍然白得像鬼。丁灵合上房门,男人被声音惊动,勉力撑起眼皮,看见丁灵便问,“你今天去红枫林,寻我有事?”
“说好今日来看大人,没遇见,打听大人在那里,便过去了。”丁灵顺势坐下,伸手贴一贴他脑门,滚烫。便去铜盆架子那边拧冷巾子,展开搭在他额上。
男人睁眼,“丁灵。”
“嗯?”
“好冷。”男人道,“……要热的。”
“脑袋不冰着,等烧成傻子,倒也不用带病工作了。”丁灵口里吐槽,仍然走去打开柜取锦被给他添上。
“冷……”男人在两重锦被下兀自抖个不住,闭着眼睛喃喃,“……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