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皱眉,伸手掐住男人下颔,将他从龟缩的黑暗中拉出来。男人骤然见?光,自暴自弃的言语不由主停下,红得滴血的一双唇抖个?不住,惊恐地望着她。
丁灵同他对视,慢慢埋首下去,贴住男人发颤的唇——男人已经恢复体温,双唇从冰冷到火烫,带着生命独有?的热烈和烧灼。
丁灵柔和地亲吻他,用自己的唇摩挲他,感觉男人从僵硬到从抗拒到接受,仿佛走过一万年那么漫长的心路。男人渐渐松驰,身体从蜷缩到平卧,四肢摊开,献祭一样在丁灵眼前铺陈开来。丁灵一只手摩挲着男人脖颈,慢慢同他分开。男人大睁着一双眼,视线如同生了?根,长在了?她的眼中。
“现在你说——我?有?没有?骗你?”丁灵慢慢坐直,抬手收拢潮湿的长发,“我?说你很好,都是?真的。”
阮殷终于崩溃,双手掩面,难堪地叫起?来,“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丁灵抚摸男人臂上皮肤,被火烤得很暖,便不去理他。她的内衫极轻薄,早已干透,外裳仍然烤着,便坐在火边烘烤头发。等差不多半干,“我?下来前让阮继善设法?下来接应……说不定就?快到了?,你再不穿衣裳,那就?不止月亮看见?,阮继善也要看见?啦。”
阮殷一直缩着不吭声,闻言崩溃道,“你转过去。”
“好。”丁灵从善如流,转过去背对他。身后?一直窸窣有?声,平息时?阮殷道,“我?好了?。”
丁灵转回来,男人已经穿好亵衣,抱膝在火堆旁,失魂落魄的模样。丁灵走近,男人仰起?脸,双手攥住她的衣襟上下抚摸,“你……衣裳——”
“早已经烤干了?。”丁灵暗道能分出心思关?心自己,这人应是?活过来了?,“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脱你衣裳。”
“知道……我?……没有?怪你。”阮殷低低地应一声,前额抵在膝头,面容隐藏,又把自己缩回去,“丁灵,你看见?她吗?”
“看见?了?。”丁灵道,“死了?。”
她带着阮殷出水时?就?看见?数丈外静安鲜血淋漓的身体,她没有?查看——这么长时?间?,即便没有?摔死也必定失血过多死透了?。静安没有?阮殷好运,落地砸在岸边青岩上,她想带阮殷下去,却?只能自己先下去了?。
阮殷听见?,终于哭起?来,他的哭泣没有?声音,只有?间?或一点带着泣音的哽咽。这样的哭泣压抑至极,比嚎啕大哭更叫人难过。
“她是?我?阿娘。”
丁灵不答。
“她要杀我?。”
丁灵凑近,摸索着寻到男人细瘦的手掌,用力握住他,“那是?她不对。”
“我?阿娘要杀我?……”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不肯放纵自己哭泣,他咬着牙忍耐,直忍到身体战栗,齿关?撞击,格格有?声,“恨我?……为什么要生我?……”
丁灵不吭声。
“阮无骞死了?。”
丁灵其实已经猜到,她想问缘由,又不想打断阮殷罕见?的直抒胸臆,便仍然不吭声。
果然阮殷没有?在同她说话,他只是?在固执地诉说自己遭遇的不公,“他死了?,我?阿娘就?要杀我?,阮无骞被人杀了?,我?阿娘便认定是?我?命人杀的……不是?我?……我?杀他做什么——”
丁灵听不下去,“静安老糊涂了?,你不要听她。”
“死了?,都死了?。”男人的声音木木的,像僵死的蝉,“只有?我?一个?。”这一句仿佛终结,男人不肯再说,又缩回坚固的壳里,一言不发。丁灵坐在他身旁,慢慢抚摸男人消瘦的肩臂。
男人埋着头不动,忽一时?道,“让他们出去。”
“谁?”丁灵回头,眼前只有?往生潭无波水面,千石崖四面绝壁,并没有?一个?活人。
男人还在不住口地说话,“出去……让他们出去……”
这话极耳熟,丁灵恍然记起?——她曾经在阮殷染疫高热时?听他念叨过。丁灵心下一沉,双手扶住男人面颊迫他抬头,指尖触到男人皮肤,悬着的一颗心便如坠深海——这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