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虽然不是没有预感,但听到这句话,浅灵还是有点诧异。“你不等德叔了?”卫晏洵道:“我还会回来的,但眼下有急事,耽搁不了。”浅灵看着他。一个几岁前流落在外,几岁后成了傻子的人能有什么急事?但她并未阻拦,只是问:“要盘缠吗?”“不用。”浅灵又看了他一眼,卫晏洵解释道:“从齐府出来的时候戴了一个项圈,我当掉了。”浅灵明了,点点头:“那你去吧,路上小心。”“嗯。”卫晏洵习惯了急行军,只带了几件衣物,金项圈当得的钱,买了一口剑、一匹马。马就系在门前的柳树下,棕红色的马身,黑色的鬃毛,马面中间一道白,正嘚儿嘚儿蹬着马蹄,响鼻咻咻。卫晏洵摸了摸马面,脚方踩上马镫又停住,反而转过身,走近两步,定定看着她道:“你如今的日子,虽称不上衣食无忧,但手有薄财、家人在侧,已经能知足常乐。外面人心叵测,你切勿生贪婪之心,为一点蝇头小利害了别人,到头来只会损伤自己。记住了?”这一番话,倒像是字字恳切,但浅灵却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微微歪头,斟酌着道:“你现在讲话确实挺……挺讨厌的。”卫晏洵翻身上马,扬声道:“你只记住我的话便是。”他说完,毫不留恋地策马扬鞭而去,转瞬便消失在绵绵柳色的尽头。“他就这么走了?!”陈小娥扛着满满一盆鱼肉回家,听到卫晏洵已走,气得踩穿了一个木凳。“我们天天在这提心吊胆,就怕齐宏达又想来抢你,好容易人不傻了以为能有个男人守守门庭,他居然跑了!丢下你跑了!齐家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谁收拾?亏我还想给他炖鱼吃,吃个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陈小娥骂完,才想到旁边坐着的巧姨娘,忙找补道:“那个……齐老爷除外哈!”巧姨娘摇着两只手,声音软绵绵:“没关系的。”“二宝,要不咱还是搬走算了。”陈小娥坐下来,揉了揉胳膊,胸口起伏,“横竖再过个把月就要禁渔,娘还得找别的营生过活。”浅灵走到陈小娥身后,帮她捏起了肩膀,轻声道:“我们走了也会被找到的,不如不走。待在钱塘,既有张家能挡在前面,而且殷县令的人脉比寻常地方官大,不至于太受齐家威胁。娘别担心,安全等到德叔成事,应该不成问题。”陈小娥猛拍大腿,粗粗地吐出了一口气,从木盆里抓了个鱼头,往地上一丢。“三宝!来吃饭!”小黄狗摇着尾巴过来,埋头吃得欢腾。浅灵继续道:“若家里拮据,等过了风头,我试试出去给人看病,也能贴补家用。”“说什么呢!”陈小娥拉住她,嗔怪道,“你年纪轻,又长这样,找你看病肯定都是地痞流氓,被欺负了咋办?”乔大宝来了精神,一叠声道:“娘,二宝不行,但我行啊,我可以跟你出去赚钱啊。”刚说完就挨了陈小娥一记捶。“我是饿着你还是穷着你了,想赚钱?书不读了?”乔大宝捂着头,嘟嘴道:“不读了,巷口的大爷不是说了嘛,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陈小娥骂道:“你傻不傻?读书如果没用,那些男人干嘛一个个争破了头要考科举考头名?男人糊弄小姑娘的屁话你也敢信?我要是说话有用,我还说男人不能打渔呢,整个钱塘江的鱼只能我们女人来打,钱都让我们女人来赚!”说到这儿,她突然灵机一动,对浅灵道:“二宝,不然你也去女学吧?”浅灵有些无奈:“娘,我在齐府读过书。”“哎,你傻呀,你去女学,将来能说门更好的亲事啊。”浅灵当初甘愿卖身,向齐瑞津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救陈小娥和乔大宝,陈小娥这辈子最过意不去的就是这个,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让女儿嫁更好些。但浅灵仍是拒绝:“天麟是说解婚约,但我的身契还在德叔手里呢。”“啊?”乔大宝惊道,“你上回不是说,已经销掉了吗?”“我是骗齐宏达的。”她在齐府算半个主子,但实打实是签奴契卖的身,齐瑞津说等他们要成亲了,再给她销籍,而今浅灵只有等德叔回来,才能知道那张卖身契的下落。左不行右不行,陈小娥一直到了晚上都不能开怀,还是巧姨娘抱着自己的枕头进她的房,两人唠了一夜,才兴尽睡下。浅灵则仍旧跟乔大宝一间房,夜里把菱花被铺开后,便问起白天在学堂的见闻。乔大宝摇摇头。“跟我一起念书的有个大嘴巴,名叫秀环的,她爹是县衙的牢头,凡事没有她不知道的,没听她说县衙来了什么人。不过她说,过些天,钱塘会有大人物大驾光临。”“什么人物?”“不知道,她卖关子。”她翘起兰花指,挤眉弄眼地模仿着廖秀环的神态举止,“‘你们等着呗,横竖等县令夫人愿意说了,你们就知道了。’”说完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浅灵心里存着事,听见什么都会先往那晚回春堂的人身上想一想,然后便觉不解。“什么大人物来,县令夫人会刻意跟你们说?”乔大宝被她一点,也愣住了:“不知道啊。”“你要是想知道,我想办法打听打听,回来告诉你。”出乎意料的,答案来得格外容易。还没等到乔大宝主动去问,那个消息就见风长腿儿地跑进她耳朵里了。“朝廷的花鸟使要来钱塘了!”:()谢台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