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伦迅速扫了几眼周围的情况,又抬头分辨了一下地标建筑与此处之间的相对方位,对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他抬步朝靠河的方位走过去。那个方位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房屋也在逐渐稀疏。按理说,黑市应当分布在人员密集的闹市之中,这样便于混淆视听,不易被人抓个现行。可是这个方向中也犹豫一秒,最终还是决定相信魏尔伦的判断。脚下是小石子铺就的平滑道路,欧式风格的路灯一盏盏熄灭,微凉的风擦过面颊,而就连这风里都带了些许浪漫与缱绻。这条街道乃至整座城市都在宁静祥和的氛围之中渐渐陷入沉眠。夜深了。街头拉着小提琴的音乐家满足地停下弹奏,收起行囊;狂欢者于恋恋不舍中饮下当日的最后一杯parisian调酒。街头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终只余下他们三人。他们又在浅淡的月光之下行了良久,最终停在河边一道低矮的拱门之前。与其余地方的浪漫古雅截然相反的是,这里尽是粗粝的石壁与狂野而不规则的大石块。中也知道,巴黎的地下是早年遗留下来的庞大隧洞体系。为人所知的部分已经成为了旅客们常常光顾的景点——最着名的莫过于那规模庞大的地下墓穴。对外开放的不过是整个体系的冰山一角,而如今他们要去的恐怕应当归属于那“冰山”的水下部分。“往里走。”魏尔伦说着,当先踏入黑漆漆一片的窄道,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食指大小的应急小灯条,“啪”地按亮。他早就考虑过深夜前往黑市的情况,所以将小灯带在身上以防不测——这是一位专业杀手应当具备的素质,即便他已经多年未曾亲自执行任务。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中也看清了正在逐渐向后退去的涂鸦。先是色彩鲜亮的潮流涂鸦。有的地方用鲜艳的红色涂抹着“fairegrève!”(罢工),有的则被人狂乱地刷上了“ouf~”(相当于ol),配以蓝绿与鲜红交织、让人一看便有些头疼的壁画。也不知道是哪些愣头青的杰作。这般风格的壁画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凹凸不平的墙面,以及为数众多的凿击痕迹。中也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在逐渐下行。时不时有凿击而成的黑漆漆岔道出现在道路两侧,通往不知何处。行至某一处,中也似乎听到了密集又轻微的细细簌簌声,伴随着老鼠的“吱吱”乱叫。他扫了一眼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暗而又逼仄的走道里什么也看不到——这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办事情要紧,他思索着,没有打算探究声音的源头。在一段时间的弯弯绕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魏尔伦掐灭了小灯,示意阳子隐入墙壁,这才带着中也走进了一处低矮而略显厚重的木门,而其内的场景让人瞠目结舌。很难想象,在如此脏乱而阴暗的角落居然会存在这样一座华丽的交易所。这道窄门之后只有一位戴着银制面具穿着考究的侍者,而厅堂另一侧还有一扇正式的大门——过了那道门之后才是真正的交易场所。“二位,需要面具吗?”那位侍者用纯正的法语询问,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情绪,而他的面部表情也无法被分辨出来。魏尔伦没有说话,冲那位侍者伸出两根手指。“好的,请稍等。”侍者一丝不苟地鞠躬行礼,快步走入一侧暗门,又在五秒之后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的正是两个银制面具。“请。”他将面具递给魏尔伦。侍者没有说多余的话,在二人都确认戴好面具之后,他走到大门一侧,亲手为他们打开了通往黑市的大门。其内的灯没有被开得太亮——这也有保护买家与卖家安全的意思在——昏暗的灯光能模糊人的面貌,达到还算不错的遮掩效果。中也让自己微微低下头,没有去看其他人交易的内容。这个时候最忌东张西望——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才会如此做——做出这种举动的后果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盯上,招来横祸而不自知。魏尔伦只是扫了一眼,就朝接近角落的一处地方快步走去。那是一个人极少的位置。卖家算得上奇葩,即便没人来,也丝毫不着急。他的脸上也戴着银质面具,身穿略旧的浅色风衣,莫名给人一种颓丧消沉的感觉。魏尔伦在那人面前停下了脚步。那人没有任何反应,头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几乎要睡着了。魏尔伦伸手轻叩桌面三次,发出“铎铎”的沉闷轻响。那人似乎被这一敲给惊醒了,缓缓抬起头来,还打了个哈欠。当看清眼前之人的身形后,他先是一怔,随后直起了身。,!他试探地开口:“黄金之鸟还是无底之夜?”魏尔伦沉默几秒,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自嘲之笑。“黄金之鸟。”曾经没有注意,如今失去了才发现,兰波甚至在使用暗号的时候都在试图提醒他,要好好地作为一个人活着——即使深陷囚笼。那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魏尔伦,神色之中竟透出些许中也难以看懂的复杂。“您回来了?”魏尔伦轻轻点了下头,想了下,还是补充道:“马上走。”那人张了张口,将声音压得很低:“魏尔伦大人,您既然还活着,那”魏尔伦闭了下眼睛,回想起与森鸥外那一场简短的谈话。最终,他没有说出实情。“去世了。”他回答。那人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意外之色——看到魏尔伦还活着才是值得意外的事情。“需要交易什么?”那人换了正常的语调,仿佛眼前之人只是个来正常交易的客人。“可用的身份证件。”魏尔伦也让自己说话的音量回归到正常。他没有直接说要三个证件,而是比了个手势,并且递过去三张照片。那人扫过照片,直接点火烧毁。“没问题。”他从下方抽出一台造型奇特的电脑,随手捞出三张空白的身份证件在电脑边上的凹槽上刷过几次,手指灵活地开始飞速敲打起键盘。这一流程只持续了几分钟。当那人合上电脑,那三张证件已经做好。“多少钱?”魏尔伦迅速收起证件。那人摆摆手,叹了口气,深深望了对面两人一眼。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比了个无声的口型。“小心。”而就在此时,中也感到自己的脚踝被人戳了一下。视线瞥过,正见到阳子伸出来的一只手。手中的本子上潦草地写着四个字。【有人跟踪】:()文豪野犬:今天横滨炸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