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挂着笑容,温和、幸福、满足、甚至还有一丝慈爱。就像那些少女们说的那样,此刻的她看上去比以前更像一名祭司,一名沐浴在神辉下的祭司。她在街道上漫步,没有什么目的,并不执着于去哪里。一会儿看看这个摊位的东西,一会儿瞧瞧另一边发生的争执。她买下香甜的食物,她劝解争执中的民众。她脸上宽和的微笑像是神明冕下的辉光。她从天还明亮的时候走到黄昏,手上拿着从店铺里购买的面包。她怀里的面包又黑又硬,掺杂着木屑和石子,看上去像武器多过像食物。这些面包远远不如她平常在神庙里吃的好,独灵的神庙再怎么落魄,毕竟也是神庙,何况还有神王庙的人时不时送来资源支持。她作为祭司即使捉襟见肘也是在祭司层面的捉襟见肘,从来没有沦落到吃这种黑面包的程度。她也没有自己吃掉怀中这些黑面包的打算。她怀抱着这些面包来到了城中有名的跳蚤窝,这里聚集着穷困落魄的男女老少。他们大多人都没有衣服,有衣服的人也无法用身上的衣服遮蔽身体,因为他们所拥有的衣物已经过于脏旧破烂。这里常常有人死去,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死前连一个掺杂着石子木屑的黑面包都吃不上,只能在死亡前的幻梦中享受食物的滋味。祭司怀抱着满满一袋平常不会碰一口的黑面包,在跳蚤窝中越走越深。路边瘦骨嶙峋的男女们沉默地注视着祭司,有畏惧、有麻木、有狠戾。祭司身上的衣服昭示了她的身份,一般情况下,没有谁会试图对她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以免招来大难。但是极度饥饿下的人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很多男人看着她怀里的黑面包,看着她孤单一个的身影,看着她看似柔弱无力的手臂,眼中的渴望已经越烧越烈。祭司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今日散布神恩。”祭司如此说道,将整袋黑面包全部抛洒出去。梆硬的黑面包七零八落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沾上了泥土污物。然而跳蚤窝中的男女绝不会在乎食物上沾着的这些污物,一拥而上抢夺着地上的食物。男人和女人撕打在一起,为了得到面包毫不在乎地攻击着身边的竞争者。祭司用温和的声音道:“不要争抢,不要伤害他人。”一个从始至终就没有加入争夺队列的老乞丐看着祭司,在她洁净白皙的脸上看到了温和慈爱,但就是没有看到一丝焦急心痛。虚伪的祭司。老乞丐心中如此下定了评价,但也没有觉得这有多么不可思议。拿着食物散布神恩的祭司多的是,不合格的虚伪祭司也多的是。不过大多祭司都会用柔软的面包向过得更好的人散布神恩,不会像面前这个这么寒酸,还用黑面包。看衣服像是独灵的祭司……信仰独灵的人不多,寒酸点也不奇怪。相反,对于他们这些拿不到其他祭司散布的食物的‘跳蚤’们来说,这是件好事。至少他们终于有了争抢的资格。那些凭借暴力抢夺到了面包的人不顾一切地将面包往嘴里塞,有些甚至连石子都没有吐出去。祭司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一直看到最后一个人把面包吃完。然后慢慢走过去,将手伸出,“沐浴吾神神恩。”第一个吃完面包的人咚的一声跪下,将头颅低下,凑到祭司手边。“沐浴吾神神恩。”第二个、第三个人也接连跪下。“沐浴吾神神恩。”“沐浴吾神神恩。”“沐浴吾神神恩。”不同的声音念诵着同一句话,祭司身边很快跪倒了一片。不知道是否因为饱食,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目光也从凶恶变得无比温和。像极了他们面前所站立的祭司。祭司轻笑着向他们行了一礼,迈着轻快的脚步从跳蚤窝离去。她穿过或破旧或整洁的店铺,走过大大小小的街道,回到了神庙。而接受了她所赐予的‘神恩’的人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开,他们或者重新窝回阴暗的角落,又或者前去夜里依旧热闹的地带,期望得到一些施舍或酒馆客人不要的残羹冷炙。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一切都看上去非常合理。第二天清早,一名正值中年却头发花白的乞丐从酒馆后街的巷子里走出来,嘴边还沾着一点暗红的痕迹。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酒渍,有客人打碎了酒瓶,他饮用了碎片里残余的一点酒。对于客人而言,这是件稍微有点倒霉、但无伤大雅的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