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艳青在她的动作下像个孩子一样乖巧地点头。
进了屋内,兴许是怕再吹了风受寒,门窗都被紧紧关上,屋内光线十分昏暗,本就愈发浓厚的苦药汁子的味道仿佛也变的沉闷。
方艳青站在屏风外一时有些踌躇。
但她不知屏风里面躺在病榻上的孤鸿子原本正目光空洞落寞地仰头呆望着床幔,不经意转头就见到了屏风上映出的女子纤微身影。
只一眼,他就知道是她。
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眸顿时迸发出光亮,“师妹!是师妹来了吗?”
峨眉山上有许多师妹,但孤鸿子唤她们从来会礼貌地加上姓氏,唯独唤方艳青时只是一句师妹,同理她也只这般唤孤鸿子师兄。
“师兄,是我。”
听到孤鸿子惊喜的声音,方艳青忙应了声,既然已经被察觉了到来她便也不再犹豫抬脚就打算往屏风后而去。
但这时孤鸿子想起自己满脸病容,形销骨立的模样,忙以担心过了病气为由阻止她进来,如此方艳青只好止步。
两人就这样隔着屏风交谈。
方艳青自然先是问候他身体如何,孤鸿子则是回了句老毛病罢了,然后两人一时竟都有些无话地沉默了下去。
“……师妹一定很喜欢他吧。”
兴许是隔着屏风看不到对方的神情的交谈,反而莫名给了人勇气,孤鸿子突然这般没头没尾地开口说道,
“你见到他时脸上和眼里都是灿烂的笑意,那样的笑容和以往对我对师妹师侄们都不一样。”
方艳青不是很喜欢这样感情上的牵扯不清,听到他主动问起,她便也只当寻常的交谈清清淡淡地回答道,“是,我很喜欢他。”
“他不是我下山以来第一个见到或者交谈的人,但只有他在我记忆里留下的印象最深刻,我也说不清是何时对他开始动心。”
“只是看到他对我笑,我就会想对他笑。”
说着回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方艳青唇边便不禁泛起淡淡笑意。
孤鸿子纵然无法看见,但只听着她的语气也能想象到屏风后她的神情,他苍白如纸的病容上神情越发黯淡,勉强苦涩地一笑。
“……我见他看你的眼神亦是情之所钟。”
他把自己放在师兄的位置,不去想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公正地道,末了还不忘用欣慰的语气祝福了一句。
“两情相悦啊,真好。”
接着孤鸿子便以身体疲倦想要休息为由隐晦地下了逐客令,方艳青只能离开,只是临走前她回眸看了一眼那座相隔的屏风认真道,
“师兄,你温柔宽厚,长袖善舞,是最好的大师兄,最合格的未来掌门,弟子们都很敬仰信赖你,峨眉的未来也需要你。”
“我一直都很为有你这样的师兄感到欢喜和骄傲。不管心疾还是其他什么都不该击倒你,我和师伯师妹们都还指望你能顶立门户。”
说完方艳青便不再犹豫地离去。
只是不想看到向来清风霁月的师兄仅仅因为儿女长情便如此一蹶不振的她并不知人人都非她这般性情坚毅。
自小长年忍受心疾痛苦的折磨,甚至不能大悲不能大喜。
因为大师兄和未来掌门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无论何时成为弟子们的榜样,他不能发火,不能软弱,不能让任何人失望觉得他不配。
孤鸿子早已刚过易折,摇摇欲坠。
他把自己的一切束缚在了大师兄和未来掌门的身份上,只将自己唯一的一点私欲寄托在了突然闯入他的世界惊鸿一瞥的师妹身上。
如今感情上的挫败不过是条导火索,而在他陷入低谷的最脆弱的时候,师妹的一番话的确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只是这次支撑着他的却不再是原来已经破碎的信念。
因此到底涉世未深,不解人心复杂的方艳青没有发现大病初愈后好似已主动退回到师兄位置的孤鸿子温和地眼神下更深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