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仅能省下钱,早上还可以多睡十五分钟。”不得不承认,了解梁落安的一切似乎是谈琛与生俱来的天赋,时隔七年,依旧准确地提出了梁落安几乎不可能拒绝的条件。可梁落安挣扎许久,还是摇了摇头,并且再次使用了“不想给你添麻烦”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理由。即便某些想法已经长久未被证实,但依然会在身体里隐蔽的暗角中发酵,转变成为每个细胞下意识的顾虑。对于再次见到谈琛,除却被记忆连带的难过酸涩,梁落安本质上是更多的不适应。不适应面对不再照顾自己的谈琛,又不适应面对依旧处处照顾自己的谈琛,尤其是每当谈琛看起来毫不在意一样,自然而然地替他处理某些情况时——请他吃饭,送他回家,帮他做数据表,方才在医院的种种,以及每次接触时展现出过于周到的体贴关心。梁落安真的心有余悸。而偏偏,谈琛似乎又是那样喜欢从他身上给自己找麻烦,就好像从未说过那些话一样,让梁落安陷入摇摆不定的自我怀疑。“你说没有人会送你回家了。”谈琛的声音很低很轻,听上去有些小心翼翼,“我能做送你回家的人吗?”像是怕梁落安误会什么,他急忙地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一帮你。”谈琛习惯于提供某些善意周到的帮助,现在却总让梁落安感到有些痛苦。“谈琛,你不要这样子。”梁落安压抑地说,“你想要轻松一些,就不要做负担的善举。像以前那样再走一次也好,把我开除掉也好,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上司,我一定没办法违拗……总之我不想再因为给你添麻烦而让你感到很累了。”谈琛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车子停靠在路边,梁落安有些急迫地开门欲逃,突然又被谈琛叫住。“落安。”谈琛递过去黑色雨伞,“……不要淋雨。”梁落安低着头,尽量不看递来雨伞的那只手和它的主人,只看雨伞,得以勉强保持理智:“谢谢。等你回去上班之后,我会还给你。”他下了车,打开雨伞,站在路边,看着车子后座的车窗,礼貌地目送谈琛的车子离开。玻璃有防窥效果,在外侧看来黑漆漆的一片,梁落安的目光被隔绝在表面。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梁落安才会自欺欺人地,投去徒劳而一无所获的目光,铺开温吞挣扎的茫然。因此他也无法得知,车子里,谈琛现在的表情,又是以一种怎样痛苦的目光看向他。作者有话说:后面用混合视角哈死灰正在复燃雨势未减,水滴落在后视镜表面,把梁落安的影子一点点冲淡了。谈琛坐在车子里,不自觉学起方才坐在旁边的梁落安,看着车窗上密集的水渍,堆积成眼泪一样流动的痕迹,忽然想起梁落安哭泣时的眼睛。这让谈琛突然感到一种并不陌生的痛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谈琛见到梁落安的时间,总是让他流眼泪。即便更多次只是在谈琛梦里。他也觉得自己犯下大错。每当午夜梦魇时,谈琛混乱地频繁梦到梁落安,和与下雨天如出一辙的潮湿眼睛,像一汪哀伤的深潭,好像只有溺死其中,才能永远留在落安身边。梦中的梁落安总是在叫他的名字,茫然无助的,一声一声。谈琛时常因此体会到一种名为后悔的强烈情绪,很快让他失去梦中的理智,冲动地想要告诉梁落安,不要分手,也不讨厌他。可他只是徒劳地张口,像是被扼住脖颈,呼吸艰难,连一个简单的音节也发不出。梁妈妈站在落安身后,声音穿过梁落安的身体,无神空洞地看向谈琛,向他流泪哀求:“谈琛,你是梁家养大的,叔叔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一直竭尽所能地对你好、喜欢你。所以,看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上,求求你不要恩将仇报,放过我们的落安——”他站在妹妹的病房外,看到面前的梁妈妈哭着向他下跪。向来慈爱温柔的母亲变得憔悴不堪,向忘恩负义的恶人恳求,挽回自己蒙骗受累的可怜孩子。至亲恩情,和年少情爱,像天平两端的重量,随着心思摇曳而逐渐倾斜,直至一方沉落坠亡。并非不够勇敢,也无关情爱浅薄,只是对恩人无法做到忘恩负义,对至亲无法做到不管不顾,终了沦为一无所有的青年,既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爱情。他从梦中惊醒,冷汗遍布身体肌群沟壑,头痛欲裂中艰难地回忆起,自己最终低了头,茫然无措地向梁妈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