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法力太弱,想要擒住鬼物就得依靠法阵与法器,只见他先是将下午画的一沓咒符悉数贴在西厢房的门跟窗户上,又取出一根极长的红绳,在门前空地上踏着步子缠缠绕绕,很快就初见雏形。
步子是道家罡步,小小少年抿着嘴,稚嫩的脸蛋认真严肃,每一次落脚都分毫不差。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红绳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丹景擦擦额头因为过度紧张而沁出的汗,摘下腰间佩剑,掐起剑诀,将法力凝于剑尖,全神贯注盯着西厢房。
五峰山属泰山一脉,云生观归属东岱派,修元神,不事烧炼,在捉妖驱鬼一事上并不是最擅长,只能等鬼物出现,并无召唤之法。
天色渐暗,原本安静的院子忽的平地起了一阵凉风,沁冷刺骨,靥娘瞧了眼屋内慢慢溢出的鬼炁,轻轻喊了句:“来了。”
她话音刚落,张狂的阴风便夹杂着女子凄厉的哭叫,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冲来,打着转地将两人裹挟其中,花圃中血牡丹被吹得摇摇欲坠,有殷红的血从花中滴落。
厉鬼现身,便是鬼入人途,阴间阳世交汇处风气骤起,愈刮愈烈。
丹景瘦小的身体始终稳稳站着,任狂风吹得道袍哗啦作响,在牡丹泣血的一瞬用剑尖挑起地上红色绳网,清叱一声向空中抛去。
绳网凌空,陡然变得巨大,将西厢房罩了个严严实实。
风声平息,院中一时静默,紧接着被巨网罩住的西厢房开始传来响动,先是掀翻桌椅的声音,之后贴满符纸的房门便开始晃动起来。
房门晃动剧烈,黄色的咒符开始一张张脱落,等最后一张咒符落地,木门猛然被撞开一条缝,一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挣扎着冲出来,撞到红绳结成的巨网上又被弹了回去,发出刺耳的尖叫。
丹景心突突直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鬼,面色青白发灰,双目凹陷,空洞洞的双眼里什么也没有,只一颗干瘪眼珠垂在眼眶外,还带着干涸血迹,枯瘦的手指甲有几寸长,张牙舞爪朝他哭嚎……
房门数度被推开又弹回,眼瞅着红绳网也松散了许多,小道士握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终归法力太弱,屋中女鬼怨气又重,相较之下实难压制,就在将要力竭之际,靥娘抓住了他的手,纤纤素手覆上来的一瞬,充盈灵力源源注入,已经黯淡无光的宝剑刹那间光芒大盛,化作一道蓝色剑芒直奔房门而去。
剑芒触到房门,化作锁链将西厢房紧紧缠绕,屋内安静下来,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无事之后收了绳网,推开房门。
屋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抓挠的痕迹,之前囚禁楚氏的墙角位置,衣柜被砸得粉碎。
靥娘催动双瞳之力扫视四周,不由得皱起眉头,她刚刚助小道长一臂之力,打出的灵力足以将女鬼重伤但绝不至死,眼下屋内一点鬼炁也无,倒是干净得令人生疑。
正待出言提醒之际,一直候在院外的吴鹏跟楚氏带人跑了进来,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吴鹏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作揖道:“小道长好神通,仙姑好神通!”
楚氏脸色苍白惊惶道:“女鬼死了吗?应该魂飞魄散了吧?”
靥娘没料到他们会闯进去,回头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楚氏突然被斥责,一时少夫人脾气上来,叉着腰就要说话,余光就看到身边慢慢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渐渐清晰,正是囚禁了自己好几日的女鬼。
女鬼见她发现了自己,歪头诡异一笑,猛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众人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女鬼掐着楚氏脖子闪到院子里,厉声道:“休管闲事,我要她跟我一起死!”
靥娘单手背在身后,掌心灵力凝结,不动声色道:“楚氏与你究竟有何仇怨?”
女鬼冷冷扫了她一眼:“小道士不是都算出来了?她欠我的,必须要拿命来偿!”
“求你别伤害容儿!”吴鹏哀求道,“你只要不伤害她,欠你的东西我们愿意加倍偿还!”
“你叫她容儿?”女鬼定定望过来,许久,轻叹一声,“吴家哥哥,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吴鹏一愣,忍着恐惧看向那张血淋淋又可怖的脸,摇头。
女鬼见他摇头,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变成哭声,两行血泪从空荡荡的眼眶里流下,可怕又可怜。
她缓缓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对已经污浊发黑的银镯。
吴鹏看到银镯后倒吸一口气,抬头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这、这是?”
女鬼布满血污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温柔:“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吴家哥哥,这是我及笄那年你托人捎给我的,你还说等我到了十八岁就娶我过门,说要在院子里为我搭个秋千,还说要在花圃里种满我喜欢的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