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_完整章节』()他只是这么叫了她的名字,两个字,被他说得缱绻温柔,让人不由去遐想,去猜测,去感悟他的用意。他就是这样一个不需要做什么,就轻易让她心防松动的男人。初挽想,也许太爷爷是对的。陆守俨却看向了这片菜地:“挽挽,我来过这里,我还记得我来的时候,你就这么蹲在这个地方,也是像现在这样摘野菜。”他至今记得,在那件抢夺事件后,他终于被允许过来看她,知道她正在后面菜园里摘野菜,他便飞奔过去找她。当时后园覆盖着大片大片枯黄的野草,一旁的柿子树枝条萧疏地挂着几片败叶,她挎着一个比她还要大的破旧竹篮子,蹲在那里,埋头在那杂草中挑拣着野菜,小手上沾了带着冰碴的泥土。她穿着一身灰蓝旧棉袄,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他。他当时被她眼睛中流露出的陌生刺痛了。陆守俨微吸了口气,收回心神,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初挽,道:“挽挽是在等着我的结果,是不是?”初挽看着杂草中丛生的枸杞,那枸杞轻轻晃荡着,晃得她失神。陆守俨:“你很小的时候,刚刚学会走路,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你想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拿。”他叹了声:“你当时记住了,后来又忘了,又或者说,你不需要我了。”初挽抿唇看着远处虚无的一处。陆守俨重新蹲了下来,他郑重地望着初挽:“挽挽,看着我。”初挽便缓慢地望向他。陆守俨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指骨很长,很大,恰好可以将她的脸捧在手中。他捧住她的脸,微俯首下去,在距离很近之处,他停下来,端详着她略显瘦弱的面容,低声道:“挽挽,一个人对事物的看法,来源自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过往经历不同,自然塑造出不同的思维方式。你要知道,人都是血肉之躯,人不是神,这个世上也不存在神,没有人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初挽眼神微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守俨眸中是温柔的笃定:“我知道。”他在试图撼动一个在她心里已经生根的权威。他宠了她两年,那个人却用了十五年来试图把她磨炼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剑,把她身上的棱角一点点敲掉,把她心底的柔软一寸寸磨硬。初挽眸中有了凉意:“这就是你和我太爷爷聊过后,要对我说的话?”陆守俨道:“你不高兴我质疑他?”
初挽:“你到底和我太爷爷说了什么?”说着她就要起身过去。陆守俨抿唇,看着初挽,看着这个面颊上瞬间染了薄红的初挽()。她刚才有多茫然无措,她现在就有多么明艳锐利。老太爷就是她的逆鳞。陆守俨就那么沉默地看着这个初挽。初挽在他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下意识盲目地维护着太爷爷,否定了陆守俨。她顿住动作,望着他道:“对不起,但是太爷爷年纪大了,他没有多久活头了,我不想让他有任何不高兴了。”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她所有的血肉,换太爷爷多活几年。她低声道:“可能在我这里,没有对错,只有太爷爷,我就是这么盲目。”他自然也不是那个特例。陆守俨低头看着这样的她,半晌后,伸出手指来,轻轻勾起她的手指。初挽抬头看向他。陆守俨道:“挽挽,小时候我们曾经拉勾,我答应过挽挽,永远不会生挽挽的气,哪怕挽挽忘记了,我也不会忘。”初挽微怔,之后,心便酸软得一塌糊涂。陆守俨又道:“挽挽,不是我要质疑老太爷,是他开始质疑他自己了。”初挽不懂。陆守俨改勾为握,就那么轻握住她的手,之后低声道:“他希望我们尽早完婚,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了。”初挽困惑地看着他。她当然知道,说服老太爷有多难,她也知道老太爷根深蒂固的偏见,她明白老太爷一旦做下决定,便是绝不会更改。陆守俨将她沾染了泥土的手包在自己手心:“你是老太爷最亲的人,所以你无论走了多远,都无法挣脱他的束缚,不是你不能,而是你不想,你一直都在无限压制自己来纵容他。”初挽定定地看着他。陆守俨:“而我不一样,我从来都不觉得他一定是对的,并且一直想和他抗争,一直想说服他。”他拉她起来:“打起精神来,和我一起进去见他,他有话要和你说。”初挽默了一会,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太爷爷退让了。不过她还是不懂:“所以你怎么说服我太爷爷的?”陆守俨:“用我的心。”她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真把心剖出来了吗?”陆守俨默了默,笑了:“对,我现在已经没有心了,你还要不要嫁,考虑下?”初挽看着他墨眸中的笑意,恍惚只觉自己的心扑棱一声,彻底绽放开来。她微抿唇,看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眸间便被染上了勃勃生机:“别逗我了。”陆守俨收敛了笑,低声道:“挽挽,跟我进去吧。”进院子的时候,陆守俨就那么握着初挽的手。初挽挣脱了。陆守俨看她一眼,也就随她了。初老太爷正坐在屋内老靠椅上,就那么半仰着脸,看着窗外,窗外仿佛有飞鸟滑过蓝色的天。初挽走过去,蹲在了他腿旁,低声唤道:“太爷爷。”初老太爷听到初挽的声音,这才缓慢地收回目光。初挽看着老太爷略显呆滞的眼神,心便痛了起来。她小心地唤道:“太爷爷,你生挽挽的气了吗?”初老太爷摇头,叹了声:“没有,太爷爷没有生挽挽的气。”说着,他看了眼陆守俨:“守俨,你出去吧,我和挽挽说几句话。”陆守俨恭敬地道:“好。”当下陆守俨退出去,便细心地关上了门。门关上,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窗格里透进来的缕缕光线,把房间中的微尘映得纤毫毕现。初挽跪坐在初老太爷旁,低着头。初老太爷:“挽挽,最近看着倒是养得好一些了,水灵了,越来越像你姑奶奶了。”初老太爷这一说,初挽眼中便湿润了。初老太爷轻叹了声:“如果不是那些事,我一定为她备下十里红妆,让她风光大嫁,一定会栽培你二爷爷,让他多长出息,将来为自己妹妹撑腰,一辈子腰杆挺得直,不用受婆家气。”初挽眼泪落下来。初老太爷:“可惜,你姑奶奶没那福气。”他低首,饱经沧桑的眸子看着初挽:“好在,挽挽是有福气的。”初挽低声唤道:“太爷爷。”初老太爷笑了:“太爷爷不能为挽挽备下十里红妆,但太爷爷知道,挽挽可以大有作为,挽挽还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他不会辜负我的信任,会一辈子对挽挽好。”初挽陡然仰脸,看向初老太爷。初老太爷叹道:“挽挽,跟着守俨去一趟城里吧,也好让你陆爷爷安心,看看结婚还需要什么东西,都准备下,好好在城里玩几天,回来的时候,记得给太爷爷带点好吃的。”他略沉吟了下:“就来一串糖葫芦好了,我要九龙斋的,我觉得就他们家最够味。”初挽听着,想哭,又有些想笑:“可是,太爷爷不生气了吗?”初老太爷摸了摸初挽的头发:“挽挽,太爷爷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太爷爷难免会急,欲速则不达,我也未必就一定是对的。”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却是一个用红棉布缝成的小包,也就约莫鸡蛋大小,鼓鼓囊囊的。初挽一见这个,心中微凉,缓慢抬眼,看向初老太爷:“太爷爷?”她当然记得这个。这是上辈子,太爷爷临终前交给她的,交给她时,告诉她说,这是他留给她的一件东西,可以在她陷入绝境时打开来,求得一线生机。不过他也说了,一旦打开,那就说明,她已经陷入绝境之中,让她万不得已不要打开。初挽一直妥善收藏着这红锦囊,每每遇到难处时,总是会拿来看,但是从未想过打开过。她隐隐感觉,这里面也许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实际能帮到自己的,很可能只是一个心理安慰,是老太爷给自己的一个念想来支撑自己,让自己永远觉得自己身后有一个退路。她没想到,这辈子老太爷竟然早早地把这红锦囊交给自己。老太爷道:“收着吧,这是你的。”初挽接过来,望向老太爷:“太爷爷,……你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老太爷低头,老迈的眼皮耷拉着,沧桑的眸中饱含了怜惜:“挽挽,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了,你已经足够优秀了,也有一个世上最出色的男人为你保驾护航,不管将来你的路走到哪里,我都可以安心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告诉你陆爷爷,他培养出了陆家最优秀的孩子,我很喜欢。”初挽听着,她怕太爷爷说出上辈子那番话。如果太爷爷说出了,那就是太爷爷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人活到这个年纪,对于自己的命数也多少有感觉了吧。现在太爷爷没说,她也就明白,太爷爷只是想提前给自己而已,那番话,他是留着临走前说。当下她稍微放心:“是,太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