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跟我一样,认为隔壁净土寺就是这个组织。”赵之言感兴趣地望着杜正一。 “也许是组织的一部分。”杜正一说,“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净土寺有问题,但据关歆月说,陆承志的情妇齐悦跟这座寺庙有些关系。罗奇对人类的文化很了解,他也觉得净土寺有许多不合佛教规矩的地方,物之反常者为妖。我们基本是靠直觉定位这里,所以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怀疑到净土寺的?”赵之言了然地点点头,朝他们伸了个大拇指,“还是你们活干的快。我们后来在委员会的数据库里翻出了一件早些时候的案子,比对的时候发现了疑点。”他打了个响指,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怒容的男人出现在罗奇附近,一双愤怒的血红眼睛死死地盯着罗奇。罗奇正在走神,猛然间对上这么一张死人脸,吓得一怔,旋即对赵之言怒目而视。 “看你走神,让你清醒一下。”赵之言不怀好意地低笑着,琢磨地瞥了罗奇一眼,“还是集中精神来看看这个吧,卢金峰,只有一张三级法师执照的废物。在他的五十七年人生里,他娶过四任妻子,均为人类。据他的现任妻子揭发,卢金峰是个虐待狂,她有几次差点被他折磨致死。考虑到他的前三个妻子都死在妙龄,怀疑有可能都是死在卢金峰的手里。这个幸运地活下来的妻子,是当地一座净土宗寺庙的虔诚信徒,我们的人跟她谈过,她确实曾经在庙里许下过摆脱丈夫的愿望。” 关歆月沉重地吐了一口气,“一个魔法师杀了三个人类了,你们竟然一直都不管?” 赵之言转头看着她,“恕我直言,你们人类也不怎么在乎家暴吧?他的,所以供职于一家媒体。事发当时,他中午喝了酒,回到单位趴在桌上睡着了。一位平时就跟他有些过节的同事,突然心血来潮,拿起放在单位健身用的壶铃,给他的脑袋来了个开瓢。” “这个杀人犯现在监狱里?”杜正一问。 “对,死缓。”赵之言说,“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认为卢金峰就是要害死他,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你们考虑过法师的心理干预吗?”杜正一又问道。 “哪有几个法师能进行那么准确精妙的心理干预啊?再说所有的心灵感应法师都记录在册,没人在那个时间段内跟他接触过。还有,最高委当即就派了高级心灵感应法师去侦测,结果他的脑子没有任何人碰过。如果有人操纵了这个人,也不是用我们的方式操作的,人类也很擅长操纵别人的心理。”赵之言说道,又摇摇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他要么是自己有精神病,要么就是卢金峰这个精神病确实刺激到他了。考虑到卢金峰的过往,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真的威胁了这个人类。另外,再划个重点给你们——此人与卢金峰的老婆没有瓜葛,也不是净土寺的信众,如果有人为了功德杀人,那么这个积功德的人还在幕后。” “所有上了台面的,其实都是棋子。”杜正一领会地说道。“模式是相同的。” “就是这样。”赵之言说,“卢金峰这件事发生得很早,他又是个小人物,所以没太引起注意。他们在为了关毓山的案子纵向检索的历史案件的时候,才侥幸比较出了寺庙的存在。现在我们还有人手在排查其他法师的死亡记录,也许过几天还能有收获。” “运气好的话我们会有其他收获的。就眼下的情况来说,这个谜题有两个关键点。”杜正一说,“一个是净土寺——” “——一个是陆歆辰。”赵之言抢着说道。 “她的失踪是个情理之外的谜题,对于这件事你们掌握了多少线索?”杜正一问道。 “什么都没有。”赵之言无奈地说道,看见杜正一伸出手指向陆歆辰的投影招手,女孩子便向他走了过去,站在他的椅子旁边跟他对视着。他又感觉到那股他几乎无法招架的能量波动,杜正一轻而易举地接管了别人法器的权限,这沉甸甸的力量压制着他,让他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陆歆辰就是失踪了,非常突兀,而且从此毫无痕迹。” 一直在旁边缄默不语的罗奇突然问道,“陆歆辰相对于普通法师来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赵之言迷茫地看着他,“一个还没进行专业学习的孩子……你指的特别的能力是什么?” “关毓山最杰出的能力是什么?”罗奇换了个角度问道,“陆歆辰会不会遗传了某些天分,结果让她受到注意?毕竟如果是仇杀法师的话……她就不会只是失踪了。” 她会直接被杀死。考虑到关歆月的感受,罗奇的话没有说得太直接。 “关毓山是终身制的一级执行法师,了不起的大法师。”赵之言说,有些犹豫,“他的天赋很可能横跨所有领域,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他思索了一阵子,还是摇摇头。“我只能说你确实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角度。” “我还有一个问题,”杜正一突然说,“你们有没有找到关毓山的法器?” “不要说大法师的法器了,就是最普通的存储晶体都没能找到一块。”赵之言说,“所以,关家人更不太可能是自然死亡了,有人拿走了他们的晶体。” 罗奇想到了他们从后院井中拿出来又被他摔碎了的晶体,看来要不是当时关歆月提前启动了后院的机关,他们也不一定会注意到驱动轨道的通用晶体。他不觉望向了杜正一,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不太相信杜正一没想到那块存储了幻境陷阱的晶体,他可能只是没那么信任赵之言。 “那个情妇齐悦在他们死后有什么异常表现吗?”杜正一继续问道。 “陆承志死了以后,她去找关毓山吵闹过几次,要我说她就是个泼妇。”赵之言又活跃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据几个跟陆承志熟识的法师说,关毓山在关雅去世后去找过陆承志几次,那个时候陆承志已经跟齐悦同居了,他自己对岳父避而不见,反倒打发齐悦去应付老人。据说齐悦对关毓山十分不客气,关毓山这样的大师体面惯了,是招架不了小泼妇的。等到陆承志死后,这个泼妇大概觉得姘头是被老人害死的,反找上门去闹过几次。据说还是找了一堆小姐妹和七大姑八大姨一起上门去闹的,是吧?”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关歆月说的。 关歆月紧紧地板着脸,只低声说了一句,“这村子里没有一个好人。”算是印证了赵之言所言非虚。 罗奇这才意识到关歆月为什么会对村里的人不理不睬,再想想她的家破人亡实源自村中的风流韵事,这么小的村子肯定是人人都知道的,她的处境可想而知,自己确实是后知后觉,实在太粗糙了。 赵之言继续说道,“后来齐悦又跟了别人,从报告上看前头负责这事的法师一直也没跟齐悦直接接触过。大约一个月前齐悦的父母也离开这里,据说是被女儿接走了……啧,这里有点不对啊。”他的注意力集中起来,迅速地浏览着浮现在空中的文字,有许多金色蛛网不断把新的信息纠缠出来,“他们竟然能把一对农村老夫妻弄丢?” 罗奇也看到了记录上齐家那一项的末尾,闪烁的几个字十分显眼,竟也是——下落不明。 他的心头有些滞闷,转着许多的念头,杜正一的猜测让他不安。杜正一对内情的了解比他所以为的更深,或者——他在内心修正着这个说法,应该说杜正一比他以为的更加目的明确。 他本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现在却觉得有些生疏。不是因为杜正一对他保留了多少秘密,而是因为朋友只应该是那些对等的人,他的生活从体量上看,跟杜正一的生活差别巨大。他大约相当于刘璃派给杜正一的地陪人员,他或许应该更专心一点把这个工作做完,回到学校去至少拿到一个三级法师执照,继续他的三流法师生活。未来,运气好的话,他就能混得跟那个脑袋被开瓢的卢sir卢金峰差不多。他要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不要因为心里落差太大,而走向卢金峰式的变态道路。 杜正一沉思了一会,“其他线索恐怕暂时都指望不上,最大的突破点始终在净土寺上。他们的师傅今天几点见外边的人?” “据说是两点。”赵之言答到,他们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屋子中间的老式座钟,“就快到了,现在兑换功德正是时候。” 杜正一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走吧,我们去等着,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有收获。关歆月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不想你引起他们的警觉。罗奇,你在发什么呆,我还需要你开运呢!” 罗奇向他扮了个鬼脸,“我……我能不能……” 正要往外走的杜正一站住了脚,“干嘛?还要先去个厕所?” 罗奇瞪着他,“我能不能留在这里自己看一会这些资料,我……我可能更擅长翻资料。” 杜正一转头面向赵之言,“哥们儿,你这里面也没什么私人的东西,能不能让他看看案件相关的材料?” 赵之言叹口气,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杜正一有意地无意地已经数次向他展示了压倒性的力量,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尽可能地识时务。“这里面储存了相当多的案件资料,差不多最近十年的法师死亡案件都在里面呢。按理来说,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反正我都已经检索过一遍了。”杜正一无所谓地说,“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更高级别的委员会授权,但那样的话未来就得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详细备案在委员会备忘录里。” 赵之言的脸色有些不好,他肯定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今天他有多丢脸的。他暗暗地记恨着杜正一的强势,明面上却无计可施。 “而且,”杜正一循循善诱地说,向他递了个台阶,“我看你对这些资料也不太熟悉,让罗奇帮你整理一下资料不是更好吗?他很擅长书面工作,也很了解人类,简报能比你做的好得多。” 赵之言不能放过这个顺水推舟的机会了。 “好吧。”他看了看罗奇,把扳指从拇指上脱下来,丢给了罗奇。 罗奇接住了翠玉扳指,顺口把称呼也改了,“谢了,赵哥。” 赵之言更舒服了一些,他的裤子差不多烤干了,身体也暖和透了,起身跟杜正一向外走去。罗奇突然叫住了他,“赵哥,我能再问你件事吗?” 赵之言回过头来。 “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命令,突然要负责这个案子的?”罗奇问道。 赵之言冷笑一声,“今天,凌晨。” 杜正一的眉头蹙了起来。 “怎么了?”赵之言问罗奇。 “没什么。”罗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