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山与半夏萝依刚出山茶花林这便听到前院的呼喊,萝依听闻这声音陌生得很,这便疾行过去,止住那鼠窜的妇人,呵斥道,“这么晚,你是寻死寻不着好去处么,敢在凤凰台里撒野!”
那妇人若见到了救命菩萨般,攥着萝依的手便噗通跪地,低头央求道,“师婆救命!师婆救命!”
“你可别害我!”萝依自知担不起这师婆二字,生拉硬拽着将那妇人给提了起来,厉声指责道,“你有话只管讲,莫要装神弄鬼。”
言语间便见半夏与墨山行了过来。只听墨山急言制止道,“你莫要恐吓她,先问问何事。”
那妇人转头见了墨山,又扑身过来央求道,“大师婆!大善人!方才是我有眼无珠,竟也敢私下议论师婆,还望饶恕我这村妇的鲁莽无知,您有大量,救救我这条贱命!”
“你先起来说话。”半夏挡在墨山前头,挑挑眉毛,言语和缓道。
那妇人再拜方起身,指着正堂那处,言语磕绊道,“我……夫君……没,没了,突然……突然就没了。”
三人一听这话急忙转头看去那边,借着轻薄的月光,隐约瞧着地上躺着个人。四周灯火飘摇,间或照清楚这人半边脸颊。
墨山疾行过去,俯身仔细端详,便说道,“这人我方才见过。”然后侧脸对萝依讲道,“你去叫司法署的人来,这事情我们处理不了。”
萝依看一眼近处的看门小厮,犹豫片刻,便自己冲进了夜色之中。
墨山安抚了一阵那有些癫狂的女人,想着独行夜路不安全,这便叫半夏叫几个未睡的青衣小厮,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给这妇人暂住。
那妇人跪在地上再三谢过,这便哭哭唧唧的,与墨山一并等着司法署的人。
一直折腾到下半夜,仍旧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司法署的人取了证据,采集完现场的信息,又在出事的地方架起护栏,便有马车载着尸体离去。
墨山以疲累为由,叫萝依与半夏各自休息去了,自己辗转反侧,便又在窗下裁缝起衣裳来。
夜虫窃窃私语迟,点点滴滴近天明。灯光如豆似萤火,树静花歇眠睡去。不闻风过,不见叶摇,院子里愈发寂静下去。
天曦忽地听到院子里有躁动异响,朦胧睡意之间以为自己是幻听,似睡非睡间只觉这声音愈发清晰且真实,猛然睁开眼睛,果然院子里躁动异响清晰,再听竟有烈马嘶鸣之声。
天曦轻声移步至窗前,小心窥视窗外,先见院里青砖澄明,映光衬月。
正疑惑之时,忽见一匹花马从窗前疾行而过,马蹄镗鞳,马尾飒飒,是那未来得及烧掉的纸马无疑。天曦大惊,飞出几根冰针欲灭了这些个灵异亡魂,不料未等碰到这些纸糊的花马,那冰针便倏忽消散。天曦再试几次,仍旧毫无作用。
再无计可施,天曦也不敢再莽撞硬来,怕这花马闯进屋来,便再门缝窗棱间皆施以冰封之术,自己蒙头躲在被子里,听窗外喧闹沸腾,自己一夜不眠。
小心谨慎许多年,惯以大度得体待人,一日横眉冷对,以往的大度得体就都不做数了,墨山一瞬间成了一个暴躁、乖戾、喜怒无常的人。
穗安在商业场中跌打惯了,自是不太看重面子这子虚乌有的东西,逢人便是哭诉一阵,故作惺惺之态地赔礼道歉,表示自己与那天曦再无缘帮天民国做事。听者大多与她感慨抱怨一阵,私下又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敬奉墨山的,只留下一个白眼,再不多言一句。
穗安晌午便去了董元家中,哭哭唧唧地诉苦了整整一个晌午。
四方黑檀的架子上挂着葡萄鹿纹银香囊,是当时仿着墨山花厅里的做的,现下正烟雾缭绕,檀香浓重。置物架上摆放的一应都是些礼教供奉之物。
董元妻子玩弄这蜜蜡手串,亲自给穗安沏上一小杯,轻哼一声道,“我若是你,自不会花这些功夫在这嘴皮子。”
“你不知道,我自是回不了那个家去了,一水的都是正统凤凰台的人,婆子丫鬟们都是,只我平白嫡出的,现在竟没了说话的资本,你道好笑不好笑。”穗安说道,抬起袖口擦拭眼泪,言语哽咽,倒真有几分伤心处。
董元妻子呷一口茶水,也不安慰,继续道,“这四四方方的院子,石头做的罢了。谁正谁不正,全由人说了算。”
穗安叹口气回应道,“都是找过了公证的,我再拿不出什么法子来,平谁都不想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
董元妻子听这话,轻蔑地呵呵笑起来,茶杯磕到黑檀的桌子上,声音干脆利索,讽刺道,“你少在这装疯卖傻,跟我扯什么幌子,你与那天曦是什么人,平白就让公证了?”
穗安听这话,忙止了悲戚神色,陡转脸面俯过去身子小声道,“董大人那边,您可递过去话,不然他若是有心帮衬墨山,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济于事。”
董元妻子听这话一时沉默,并不急着回话。半晌才斜视穗安,眼珠一转,大笑道,“你可是抬举我了,我一妇人,说不出什么大主意来,他也肯听?”
穗安小声唤“琳琅”二字,便见一梳着麻花辫子的粉衣小厮捧着一二十公高的木盒进来。穗安给这琳琅递过去一个眼色,又见那琳琅过去董元妻子那边,背对着门口恭敬而侍。
董元妻子斗转眼珠,抛过去一份狐疑之色。那穗安与她对视一眼,笑道,“琳琅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一家人。”
董元妻子微微一笑,这便侧身过去,只掀开一道缝隙瞄上一眼,便麻利地合上盖子,继而爽朗地大笑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