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忱临脚步一滞,他没有转头,可她不知为何能描摹出此刻他说话时那样矜傲的神情。
他一字一句道:“你即便是大敞着门,本王也能护你安然无恙。”
嵇令颐将身体沉入浴桶时心思还有些转不过来弯来,这桶水水温有些烫,她撩动水至肩膀淋下,又见旁边搁着香皂荚,便伸长了手取来使用。她心里默数着时间,也不敢多泡,只匆匆洗漱了一番后赶紧擦干换上了那件外袍。
她想着这桶水不至于浪费了,在穿戴整齐后又用它洗了洗自己的衣裙,绞干后搭在屏风上。
在室内多放两日,应该就能干透了。
嵇令颐转了转手腕,探出脑袋瞧了眼火烛,想起赵忱临距离离开早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转出屏风外,在赵忱临刚才坐过的藤椅上坐了一会儿,眼望着跳动的烛火想着:本想着能与高驰再多磋磨一段时间,起码熬过魏国分裂这段时间,可没想到还是妇人之间的一些事让她不得不另选垫脚石……赵王,不管行不行,这次饥荒的事他赵国一定是最大受益者。
只是赵忱临比高驰要难对付得多,嵇令颐心想既然他根本不瞒着她房内有密室暗道的事,显然已经是不管不顾将她拉上了同一条船,不管她知道多少事都会被事后处理,不如趁着彼此还有所图的时候多抓些把柄在手上。
她说干就干,提灯回到屏风后细细查看,见净室内都铺了砖,又伸手一一按过去,一直按到东墙上挂着一副裱好的彩色沙画后才停了手。
这幅画是菩提树结果,金黄色球形果子表面有红色不规则斑点,在整幅绿意盎然的画中格外醒目,菩提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枝条霸占了大半的画纸。嵇令颐举灯观察,见到落脚处的画者笔名叫做九枝才停了下来。
她数了数,心中有了底,踮起脚将画中的枝条一一调整过去,一直按到其中一根略显瘦弱的枝条时往距离它最近的主枝滑拨,那枝条被她整体往边上移动后,画中的枝条便仅剩下九根。
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画框底下砖块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嵇令颐正要举灯往下查看,门扉声起,她一惊之下连忙吹灭了手中灯,凭着记忆摸上画中枝条,将其向反方向拨回去。
赵忱临一进门就望向屏风后,谁料人还没看清室内就暗了下来,他微怔后仍然是反手关上了门,问道:“我听房中好一会没有水声……你还没洗好?”
他虽说给了嵇令颐一炷香的时间,可是为了防止她来不及,在外生生游荡了两刻钟还有余。进自己的房间敲门太过于引人注目,可是贸然进屋又太过失礼,他在门外磨蹭地整理了下衣衫侧耳确定房内再无水声才推门而进。
“好了,好了的。”嵇令颐等到砖门完全关闭后才扶着屏风往外走,才刚转出屏风,手上一轻,那盏灯已经被人取走。
“那你吹什么灯?”赵忱临问了一句,抬手又点着,火光亮起后又把灯还给了她,“连走路都要扶墙。”
嵇令颐一惊,这才想起他习武应该是能在黑暗中视物的,也不知道他看出暗室了没有,只能喃声道:“沐浴时突然进人,我只是下意识……”
赵忱临倒也只是随口一提,他距离她不算特别近,可他就是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熟悉的皂荚香味,那皂荚气味他闻了千百遍,可唯独今日熟悉又陌生,止不住地与他呼吸交缠。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她身上还有未散去的水汽,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贴在瓷白的皮肤上有一种尤花殢雪的风情。
嵇令颐比他更忐忑,手上被塞了灯后一低头从他身边钻了出去,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赵忱临轻咳一声,视线转开,才发现屏风上搭着湿淋淋的女子衣衫,他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这回发现后脸色才微微变了,抬起脚步就进了屏风后。
嵇令颐见他一进门就往屏风后钻,心里更加七上八下,谁知赵忱临进去没两分钟又出来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见他出来后就直直地往她这里走来,看起来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前调,顿时警铃大作,连带着手指都掩盖在宽大的袖口中揪紧了。
……这不会是沙画上出了什么纰漏被他一眼发觉了吧?
嵇令颐临时换了“主公”,对他的印象都是些民间的传闻,将他形容得像个表里不一的恶鬼似的,眼下见他神色不虞,只觉得自己连后颈上都凉飕飕的。
赵忱临站在她面前,皱着眉俯视着她:“这么大一桶水,你都用完了?”
嵇令颐脑子里预备好的说辞一卡顿,茫然地张了张嘴,抬起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