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无论有什么事,凡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全力。”舒先生对柳直是敬重的。当年在徽州,柳家的布行与火柴厂,暗中不知资助了多少活动经费给当时身为筹措人的他。
他一直心知肚明。
可是面上却决不能同柳家走得太近。
倘使有一天他不慎暴露了身份,那么柳家所受的牵连也不会太大。
如今,正直开明的柳老先生竟撒手人寰,留下一家老小,在这乱世之中,怎不教人唏嘘心酸?
明珍由殊良搀扶着,向舒先生点了点头。
“谢谢您,舒先生。”
舒先生看着已经剪去一头长发,如今稍微长过颈背,面色憔悴不堪的明珍,又看看殊良,这是两个他曾经教过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有一天,给这样的孩子一个幸福安宁的家园罢了。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舒先生不便久留,墓地外司机还在等他。“如有什么事,到舒氏茶行,让掌柜的递个话,就说要买莲花庵陇石隙的云雾茶,我自然会去找你。”
舒先生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只得明珍殊良两人听见。
说完,舒先生告辞离去。
柳家一门最后叩别了柳直的坟茔,走出教堂墓地。
回到柳家的大宅,众人落座。
身为柳家如今实际的掌权者,柳青云自然而然地坐了父亲柳直生前惯坐的位子上,又将母亲季氏奉为老太君,请到了上首。
季氏失去了丈夫,一夜之间老去许多,精神总有些恍惚,只是听凭儿子安排。
小外婆舒氏并无子女,因喜爱明珍,自然便归在了明珍一家队伍当中。
只得三太太身份最最尴尬。
伊的儿子媳妇儿孙子统统跑回徽州,当汉奸去了,伊一个人留在柳家,原本至少还有丈夫为依傍。可是现今柳直去了,伊便显得十分彷徨无助起来。
柳茜云许望俨不等柳青云开口,就先行说了自己的打算。
“二哥二嫂,我们一家五口,算上二娘与奶妈,打算择处而居。”许望俨替家人发言。
“这话从何说起?我们一家并没有要赶你们出去……”柳青云大是诧异。
柳茜云向哥哥嫂子及母亲季氏鞠躬为礼,“母亲,二哥二嫂,明珍如今已经嫁人了,过两年,明珠也是要嫁的。我看承冼年纪也不小了,等事情告一段落,哥哥嫂嫂也得筹划着替承冼娶媳妇儿了。到时再生几个孩子,房间只怕不够。我们现在搬出去,并不去得太远,就在附近寻房,以后也好相互照应。”
“哪有父亲刚刚去世,我便把妹妹妹婿一家赶出去的道理?”柳青云摆手,“这事儿以后再说。”
柳茜云听了,也不再坚持。
柳青云这才拿出一份东西来,“这是父亲的遗嘱,早已经写好了,锁在保险箱里。”
柳茜云一家与小外婆舒氏倒还罢了,三太太却仿佛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揪住了手里的真丝绢子,死死盯住了那份东西。
柳青云将纸张展开,清了清喉咙,“本人柳直,将名下财产做如下处理:纺织厂布行火柴厂等,六成留予次子青云,一成留予元配季氏,一成留予二房舒氏,一成留予幺女茜云,一成留予长外孙女明珍。”
三太太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不公平,分明等于五姑娘一房里得着了三成,我却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看向三太太,却没有人打算多说些什么。
柳直才落了葬,三太太就跳出来,指责遗产分布不公允。到底寒了心。
柳青云睇了三太太一眼,继续往下读:“珠宝首饰玉器古董存款,均分为五份,元配次子二房三房各一,金条五十根,二十根予元配,十根予二房,十根予三房,十根予幺女……”
三太太嘴里暗暗嘀咕着:“十根金条怎么够用?玉器古玩能卖几个铜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