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知道答案了。
他让风若来找她,让风若来接她见他,她便有预料了。
徐清圆又想问他他独独要见她,是否对她……
可她不敢问。
徐清圆跪在地上,弯腰向他行跪拜礼。他避过不应,她的泪水珍珠一般,一滴滴溅在地上。他只闭着眼睛不肯看她,不肯应她。
好像如此冷漠,就能撇清和她的任何关系。
好像如此冷漠,她就可以忘掉他,可以过好之后的人生。
徐清圆起身离开,晏倾睁开眼,凝视着徐清圆的背影。他的视线已经模糊,神智已经恍惚,他却想将她记入心中。
这是他少有的自私,少有的属于自己的时光。
生命遗留的最后时刻,晏倾其实不在意很多事了。他不在意君臣是否依然猜忌他是太子羡,不在意上华天失去了他后何去何从,不在意他的下属们、百姓们要如何行事。
那是太子羡才在意的事。
可是晏倾做够了太子羡。
生命遗留的最后几刻,他不想做太子羡,也不想做晏倾。太子羡太累,晏倾太虚伪,他只想做回“清雨”。
晏倾撑着最后这口气,不肯在她面前咽气。
他与她之间,连“发乎情,止乎礼”都是奢望。再一次闭上眼,也许就能和父母重逢了;可是再一次闭上眼,他便再也看不到她了。
原来人生到最后,最多的都是遗憾,不舍。
徐清圆离开牢狱,深一脚浅一脚地抱着小玉匣,走在风雪中。她被疲惫的风若拦住,被风若牵来马车送入马车。
马车没有离开,他们等了一会儿,牢狱那边动静不小——
好一会儿,绯红衣袍的大官入牢;再好一会儿,官员沉着脸出来,骑马进宫。
而徐清圆靠着车壁,知道晏倾已逝。
在梦中那个林斯年从旁人闲话中得知晏倾已死的消息之前,被他关着的笼中雀就已经知道晏倾不在了。
风雪徐徐寂寂,车外的风若,车中的徐清圆,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风若终于想起晏倾生前的遗言,想起晏倾要他照顾徐清圆,带她去找她父母。朝廷如何查徐固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徐清圆最应该去的,是她父母身边。
牢狱监视者人多眼杂,病重的晏倾无法和风若交代太多,只说:“她很聪明,你听她的就是。”
于是风若问徐清圆他们怎么出城,又去哪里。
徐清圆说了。
风若并没有想到,他们才出城,林斯年就追上了他们。徐清圆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风若劝走,自己一个人坐在马车上,等着气急败坏的林斯年。
气急败坏的林斯年掀开马车毡帘,看到的是抱着小玉匣的、不悲不喜的徐清圆。
她望着他,灵魂如同已经被抽空,神魂似乎已经飞远。
他气愤不已,质问她被谁救走的,又来抢她的小玉匣。她唯独护着自己的玉匣不肯松手,绝不肯交给任何人。
“吾有至爱,倾之嫁之。”
这样美好的心,一生只有一次,绝不再许。
在晏倾逝世的同一天,马车中被林斯年压在身下发疯的徐清圆仰着头看这荒谬的一切。她从这时就存了死志,从这时就决定结束一切了。
她谁也不想去找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她的“晏公子”不在了,父母弃了她,她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死前,她要林斯年陪葬,要林斯年得到又失去,要林斯年永远得不到她。
重新被关回后宅的徐清圆,果然引来了些麻烦。朝廷来人,要查她父亲的案子,要她入牢。林斯年这样的纨绔子弟,根本不是朝廷大员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