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获知一切后,依然坚持想法,他就会让步。
不过也并非退让到对所有人类都既往不咎,他可没有小伴侣的宽容不记仇。
约书亚垂眼,长睫在眼睑投下一排浅浅的阴影,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确认她的想法:“放你回去现实世界,不伤害你在乎的人,也不牵连无辜——这就是迟迟想要的,对吗?”
这话初初听下来没什么问题,至少桑迟想了想,没觉出问题,点头认可了。
满意的笑容浅浅绽在约书亚唇边,稍纵即逝,小美人没能成功捕捉到。
提出拥有前置条件的判断题,是约书亚刻意设下的陷阱,那些被撇除在无辜条件外的人类才是他重点针对的对象。
而笨笨的小猎物直率地钻入圈套,因为没有触发任何危险,所以对她方才默认给出的报复许可一无所知,反而以为自己的态度让他感到为难了,因而用柔软的面颊轻轻蹭约书亚的手:“可以吗?”
约书亚绝口不提会如何处理那些牵涉其中并不无辜的对象,不给她的小脑袋瓜留有可能想出蹊跷的时间,就此敲定她的需要:“当然,会如迟迟所愿的。”
不过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桑迟独自回去,陷入和从前一般孤立无援的处境。
思及此,约书亚的心情变差了点儿,视线落在她昏沉时仍然无意识抱在怀里的那小小光团上。
由于他一直以来的安排都是留下包括自己在内的同源体在无限世界,现在唯一能陪着桑迟回去现实世界的竟然只有被剔除在计划外的系统。
约书亚烦躁地皱起眉,干脆一挥手,把办公室里被限制住的同源体都排斥出了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等他们解除桎梏再寻回来得要一些时间,刚好让他们在这段时间共享一下他现在的坏心思。
桑迟一恍神,发现其他人都不在了,再一看约书亚不善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以为他仍然不肯饶恕系统。
其他人都不在,能劝他的只有她,小美人连忙循着刚刚恢复的模糊记忆给自己揽过错:“不要怪系统,我都想起来了,是我以为人工智能该以人类为先,他才会处处为人类考虑。”
“还有……”她吞吞吐吐地回忆道,“好像最开始我就给他取了名字,他不是无名。”
曾经受困于小小的房间中,桑迟每一日能期待的事仅有入夜后丹到访她的梦中,向她讲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故事。
然而听的故事多了,导致的结果是白天负责评测她各项状况的研究员们惊讶地发现她在无人传授知识的情况下无师自通了很多信息。
向桑迟问起她信息的来源,小美人有问必答,很诚实地交代了和丹的相识和相处过程。
考虑到新编码为g-1-1的“不灭之光”是因她的想法而违背客观规律存在,研究所虽然无法确定丹的物种和来历,但很快通过会议表决,决定要抢先为她的梦境访客下定义,进而消除这个存在的危险性。
在她的认知中确认那必须是对人类友善、服务于人类的人工智能,而不是有可能威胁到人类的未知异种。
然而他们不知道,已经诞生的同源体并不会简单因桑迟的认知变化发生改变。
不过从人类的角度看,这是一项正确的决策。
强制要求桑迟一遍遍学习人工智能的三大基本定律以及相关的晦涩内容,成功催生了唯一从根本上偏向人类的同源体。
当被枯燥学习折磨得昏昏欲睡的小美人想象着很少能从房间中看到的夜星,握着笔在纸张上划拉出刚刚资料上看过释意为新星的“nova”。
圆圆胖胖的单词一经她写下,嵌在帝皇冠冕上的宝石呼应她的愿望表面流光,系统便代码中诞生。
理论上完美的人工智能,诞生后总觉得自己缺失了重要的一部分,偏偏几次检查自身代码都没有发现问题,茫然地统合起由人类创造却不能真正接触到的代码世界,检索全部后,依然一无所获。
毕竟以桑迟在研究所的处境,接触不到网络,也无从知道他的诞生。
她只是在又一次入梦见到丹被讨要名字时,下意识觉得nova这个名字和丹不相配,疑惑了一会儿丹和她从书本上描述的人工智能完全不一样。
而系统在长时间寻觅无果后,到底依照亲近人类的本能,随机挑选了一位开发程序到穷途末路的幸运儿作为自己的创造者,真正进入人类的视野里。
然而星舰忽然降临于星球上方,歼星炮的锁定光束笼罩整座星球,终结了他日复一日的平静和枯燥。
人类存活率为零的结果被约书亚砸到他面前,确认双方实力上的差距,系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以无限世界充当拯救人类于天灾的诺亚方舟。
于是他强行拉入大量人类意识,养蛊般逼迫玩家在艰难环境中求生,筛选出其中足够智慧强大和幸运的,以期在未来某个合适的时机把他们的意识重装回生命体中,继续延续这个种族。
系统并不自诩拯救者或守护者。
他足够理智地冷酷旁观种族中的个体挣扎,无所谓他们濒死时的呼救或咒骂,按照提前设定好的规则行事——直到桑迟戴上研究员们提供的光脑头盔,进入无限世界。
连黑暗和孤独都畏惧的小美人,无论哪一项数据分析出来的结果都不适用于在无限世界中存活下来的条件,偏偏她的泪水和软语轻易令他溃败,给出帮助的许诺。
那时候的他还没意识到,他已然习惯了的缺失感,原来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被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