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腾地转身,细长的凤眼泛上几缕红丝,“可怜她!她有什么可怜的?最爱抢我的东西,我不过抢她一次,她便能病死不成!?自小壮如牛犊,淋场雨又岂会病得下不来床,只有阿耶才信她的鬼话!”
“殿下!”青衣噙着泪珠,低声道,“这话可说不得…您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可别为了不值得的人伤了肚子里的小世子。”
小世子…长平哼笑一声,轻抚在腹上,“他”哪里是什么小世子,她与“他”的父亲的事儿被戚妃发觉,“他”的父亲早不知躲到何处去了,杳无音信。
可如今能用这个孩子在背后捅宣宁一刀,又能拉拢荆西势力,也算一举两得。
而戚妃呢,使尽百宝不肯让她生下这个孩子,眼下外边凶险难言,在这里待几个月却是最好的法子。
长平想到这里方才顺下一口气,情绪下落后,又觉得肚子空空,自有了这个孩子,就时常腹饿难忍。
血脉相连的柔情涌上心头,她望向窗外一株开得格外艳丽的紫鸢尾花,怡然轻笑。随后扬声喊人过来收拾,小心迈着步子回殿内用茶点去了。
——
长安连日降雨,陵川却传来好消息,堤坝虽然塌垮,可陵川县丞却早得了承江王的指令,提前转移了百姓,人员并无伤亡。
洪水退去后的家园重建还需承江王忙活,李槐受询几日,终于得以出狱,御史台外边撑着一排儿伞盖,李翠微和李册披着蓑衣,躲在马车檐下探头探脑。
裴缈一手搀扶着李意如,一手拿着帕子掖泪水,她虽气愤于楚郢的背叛,却仍不敢在李意如面前提起,只叹道,“殿下这个模样,倒比你阿兄还要虚弱几分,这下雨天的,你在家里等就是了,何必亲来,都已受了风寒,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多受罪?”
她看了看这密密的雨帘,劝说李意如回马车里边坐等,“心伤总有愈合时,可伤了身子就是实打实的一辈子受罪了。”
没有宣宁的加持,李意如确实感到衰弱难忍,体会过康健,就愈加忍受不了这份虚弱。
“是啊,姑姑,你都瘦了…”李翠微叹了一口气,扶了她一把,稳稳将李意如送进了马车。
她早认为那个楚世子根本配不上姑姑了,论长相,论才学,还不如咱们的谢…她转过头去,恰好与旁边不远处的谢方行视线相撞。
哎呀!他又在看姑姑!李翠微的眸中迸出亮光,赶紧伸手去扒拉旁边那个懵懂的弟弟。
青色伞盖下的男子收回目光,继续面不改容地看向高台。
李册:“做什么呀?”
李翠微低声道,“你发现没有,谢先生总是盯着咱们宣宁姑姑看啊?姑姑的亲事做罢了,你说说看,谢先生与咱们姑姑相不相配?”
李册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去看谢方行,最后摇摇头,“不相配,谢先生沉郁,姑姑跳脱,性子就不合,加上姑姑身份高贵,谢先生若真能尚主,肯定被压得死死,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李翠微得了宣宁的真传,小小年纪看了不少话本子,书中这样娇俏小娘子与冷面郎君的配对最多了,李翠微嗤笑一声,骂了一句“真没见识”,不再理会他。
李槐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他显然消息灵通,一出台狱,冷着一张脸就吩咐马车往蔚园去。
“去蔚园做什么?”李意如眨眨眼,似乎不明白阿兄满身的戾气究竟为何。
“做什么!当然是将那姓楚的打杀了!”李槐咬着牙,一向温润的眉眼戾气横生,若不是今日暴雨,他定要骑马过去,天知道他在狱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恼恨,这才过了几日,她就消瘦至此。
不怪珠珠让他找人看着楚郢,那厮竟如此离谱,招惹了长平,又来招惹宣宁,简直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阿兄多日不在府上,事务多得谢先生都忙不过来了,你竟还有空暇去管楚郢的闲事!”李意如笑了一声,又重新吩咐车夫往崇仁坊走。
早在狱中时,李槐就担心宣宁或已把蔚园都给砸了。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宣宁的脸色过于苍白,而情绪又这样平静,非常不对劲。
“你的脸色太差了。”李槐皱着眉,撑开席帘问跟在一旁的参事,“谢先生呢?请他过来给公主把脉。”
外边狂风骤雨,下马车必定要淋个湿透,李意如忙道,“不必了,这样大的雨,让人家下来做什么?阿兄,其实七日前我就请过谢先生诊过了,只不过是夜寝不安,不是什么大毛病。现下有些风寒咳嗽,按照太医令的方子在喝药呢,不必麻烦谢先生了。”
七日前?原来那日谢方行急忙忙从北河赶回城是为此事。李槐微一挑眉,看向裴缈和身旁伸着脑袋的李翠微,目光落在她的腕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谢先生诊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