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啊”了一声,终于察觉到少年沙哑的嗓音与浑浊的眸色,她仔细去看他赤红的眼睛,绯红染在白皙的肤色,将他本就艳丽的姿仪称出妖冶的美感,他的目光专注得像潜伏的狼,被他盯着,好似落入了危险的征象,随时要被咬住脖颈,沦为拆吃入腹的猎物。
宣宁后知后觉地感觉心惊肉跳,想起前世福康之死,她咽了咽口水,问道,“阿随,你…刚才对我举着琉璃碎,你是想做什么?”
他又搓了一下眼睛,勉强笑了一声,“有人想毁我的清白,我当然要与她拼个玉碎瓦全!好了,这里不便多留,我先帮你把纱解开,出去后立即找人过来扶你,你且忍忍。”
她压在那纱上,若是要解开缠绕,势必会触碰到她的身体,他默了默,在地上摸到那柄破碎的琉璃柄,想要将那纱布割开,可他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好几次都错手险些伤到她。
“萧且随!你是想和我‘玉碎瓦全’么?!快些呀!”宣宁闭着眼,任凭那少年倾在自己身旁拿着尖刃乱戳。
看不见的时候,其它感官就会更加敏感,儿郎炙热的气息渐渐靠近,他跪在一旁,带着一丝甜腻的酒气的沉重呼吸几乎直扑在她的敏锐的脖颈,宣宁痒得受不了,尽力地扭过脑袋,白皙美好的线条流畅,愈发像在引颈待戮。
玄色襕衫压住白裙衣摆,柔和的木樨与馥郁的茉香纠缠交叠,于晦暗中交融碰撞,朦胧扑朔的意欲腾然加倍奏效,少年一手撑在地上,停下了动作。
真该死!
“脖子好痒啊!你快些!”她悄悄睁眼,却见到那少年颈背紧绷,滚烫的汗珠浸满了额头,而他的眼睛再不复平时那般灼灼若耀,而是像一摊静水,波澜无惊。
他中药了!就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卑鄙无耻的楚郢,定是识破了她与“她”的计谋!电光火石之中,宣宁想到了什么,她慌忙想喊李意如出来,可是菱镜破碎,她怎么喊“她”,“她”都没有反应。
“你喊她‘阿意’?!‘她’究竟是谁?”
宣宁急道,“你别管她是谁,她中过药,而后眼睛慢慢就看不见了,阿随,我猜测这事儿定是楚郢做的,他肯定是想靠拢三哥,所以才算计你我,怎么办…”
淄川王贪墨的证据都尽数握在承江王手中了,塌台倾覆只是迟早的事,萧且随合了合眼,安慰道,“别急,淄川王善疑贪婪,他的船就算能搭得上的,或许那天就翻了也未可知。且不说这些。你方才的意思是说,楚郢也给‘她’下过媚药?”
他果然是中药了!宣宁惊叹一声,大声道,“我说的‘怎么办’,不是说我们被算计怎么办,我是问你要是瞎了怎么办啊!?”
她这时最关心的竟是这个?萧且随霍然抬首,发顶正撞中她的下巴,小娘子板着脸色皱着眉头,水色满溢的眸中却似星河璀璨。
“你关心我瞎不瞎做什么…”萧且随下意识轻轻抚了抚她撞痛的下巴,奇异的愉悦顺着指间快速蔓延,心跳像是擂鼓,张狂沸热的血流急俯奔腾,他再无法忍受这欲。念的控制,一咬牙,直接用蛮横的内力将那轻纱震得粉碎。
宣宁终于从微微的窒息中解脱,长吁了一口气,转眼见到那少年雾色渐浓的眸子,担忧地说,“我当然会关心你啊…阿随,我帮你吧?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变成瞎子。”
少年猛地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眼前的人儿似乎也有些紧张,舔了舔唇,晶莹的润泽沾在两片娇嫩的唇瓣,檀口微启,叹了一口气。
尘埃中的香气放肆粘稠、融合,胸中好不容易压制着的燥意顷刻沸腾迸溅,萧且随的眸色倏然转成浓墨一般的深渊,理智只剩堪堪一线,他低哑着嗓音,“帮我?你…可知…如何才能帮我?”
“我当然知道!”宣宁一本正经地瞪着眼,她平日看的江湖话本中五毒齐全,她语气平直诚恳,“阿随,我知道你平时洁身自好,从不肯随意接近女郎,我素来也很佩服你的狷介。”
“你听我说,我阿兄府上正有三个选侍,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年纪虽大你一些,可都是官家赐下的家世端正、品貌兼优的良家子。三年多了,我阿兄从未碰过她们,也不便送她们出府,一会儿我就将她们喊来,你若是看中了,我必定替你向阿兄索要,再向官家禀明。”
那红唇一张一合,弯弯绕绕的一堆话浇进耳朵,却比他极力运转的内功更加能让人浑身冷透,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与李宣宁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策马同游的欢愉、两小无猜的情谊,无疑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空想,对她而言,他萧且随,与陆业、与裴四郎,甚至与那个江照又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