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间,两人也正好绕过宫道,抬头便正对着寿康宫的匾额。
去厄见状,也忍不住赞同:“小姐说的是。这宫里的元日,远不如咱们从前在荆州府里热闹快活,麻烦事却有一堆,当真不如不过。”
正叹息间,守在宫门口的李江海远远看见皇后仪仗,匆匆跑了来:“娘娘您可算来了?”
苏允棠抱着小铜手炉,不急不缓:“天还没黑呢,李总管着什么急?”
李总管哎呦一声:“娘娘不知道,陛下已经问了您好几遍了!”
苏允棠并不在意,元节守岁,姓刘的一家人都好好团聚着,刘景天问她能有什么好事?
在李江海的恳求下,苏允棠脚下勉强快了几分,盏茶功夫便到了守岁宴所在的暖阁。
刘氏天子一人倚在暖炕东面,衣襟松垮,毫不讲究的屈膝斜靠软枕,双手握在一起,惫懒又散漫。
刘景天登基三年,煌煌帝王,一步步令群臣怀德畏威,俯首帖耳,好似生来就是这样的天子威严。
但实际上,刘景天骨子里却仍是街头巷尾游手好闲的游侠做派,只是在外赫斯之威,对着不需刻意的家人时,便毫无遮掩起来。
苏允棠从刘景天身上收回目光,暖炕另一面,便是太后与南康长公主挨着一处,贤妃则是满脸恭顺的立在一旁,服侍着太后母子磕松子闲话。
小林太医说的没错,董惜儿这些日子,当真与南康走的颇近。
李总管口中催了她好几遍的刘景天不知道在出什么神,没看见苏允棠进门。
倒是生来一副容长脸,高颧骨的南康公主立即撂下松子,双手抱胸:“咱们皇后娘娘可算来了,瞧瞧这架子,不是陛下去请还不能来呢,还是皇后呢,哪还有一点规矩?”
苏允棠毫不动容,她如今连皇后之位都不放在眼里了,何况什么孝道规矩。
也就是太后伤她腿是在三年前,要放在现在,她都敢以眼还眼,也拿着刀子给太后腿上戳两个窟窿。
大不了之后也低头认错,自罚去行宫养上半年身子嘛,顺道问问刘景天,事已至此,你还要如何?
如今的刘景天又不敢杀她,就是再气又能如何——
吃了吐,再改口重将她圈回去?
见苏允棠非但全无悔色,反而露出满面嘲讽,南康公主怒气更盛,扭头就叫起了刘景天:“弟弟你看见没有?你立的好皇后,不请不来不说,见了母后膝盖都不肯弯一下!”
董惜儿连忙扶着南康公主:“长公主莫气坏了身子,皇后娘娘怎会不行礼呢?想来是膝上有伤动作慢些罢了。”
这话看似劝解,可谁不知道,帝后之间的不和,就是由祭天之后的膝伤开始,直至如今都未曾冰释放下。
董惜儿这样说,就是想要苏允棠越发不平愤怒,而陛下见到这怨望不平后,也只会越发震怒——
这个世上,就没人愿意长长久久的站在对不起旁人的一方,陛下身为天子,只会尤甚。
果然,倚在炕上的刘景天细细看了苏允棠几眼后,忽然起身,一把将苏允棠手里的铜手炉夺了过来,在手中停了一瞬,便随手砸向了宫女夏苍。
铜手炉磕着宫女双膝滚在地上,隔着厚软的地衣,发出的沉重闷响仍叫董惜儿心头一跳!
这么多年了,陛下就再是不喜震怒,也都是不动声色便能处置,从不会对亲自动手,更不会打自己的女人!
董惜儿简直分不出自己是惊喜还是惶恐,心下五味杂陈,目光却只死死盯着陛下的神情动作——
刘景天果然生气了,他垂眸看向地上的夏苍冬寂,声音低沉,不恶自威:“都是怎么伺候的,炉子里的炭早灭了,就没一个人瞧一眼,就叫皇后捧了一路冰手的铁疙瘩?”
……
???
暖阁内仿佛瞬间凝固。
在旁人的不肯置信、目瞪口呆之中,苏允棠心下却是忽的一顿。
她当然也诧异,但这样的意外,这几日里早已不是第一次遇见。
从刘景天半夜三更突然出现在圈禁中的永乐宫开始,探望解禁,送药关心,长寿花,玉玦冠,包括今早从冬寂口中诈出的问话,眼前让刘景天特意过问的手炉……
这一连串的熟悉与怪异,让苏允棠在电光火石之间,隐隐触及了另一层真相——
刘景天,是真的格外在意她身子是否舒适康健。
在意到朝思暮想,在意的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