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电竞样样在行,精力旺盛,从不觉得累。景澄曾经问他有什么梦想,他说他就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满腔热血,想到什么就去做,不预设自己的人生,那太没劲。现在,他把自己困在黑匣子里,死气沉沉的样子,像是认命了。每次想到这些,景澄一度恍惚。别说谢钦言本人,他有时都感觉是在做梦。“唐姨,我看哥哥身上总会有淤青,你没事多给他抹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大一事务多,我也不能常来,等下次,我会劝他出来走动走动的。”忍住眼泪快速说完,景澄挥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了,唐姨再见。”唐秋云怎会看不出他在躲避。刚满十八岁的年纪,误以为自己能扛起一切,到头来只能是摔一身的伤。谢钦言曾经待他的好,是要讨回去了。-接下来一周,景澄废寝忘食的劲头不亚于高考。从图书馆翻阅了大量的心理书籍,还看了几本失明人士的自传,企图能找到帮谢钦言振作起来的办法,结果还没头绪,唐秋云那边就打来电话,说谢钦言主动去花园里晒太阳了。景澄忘记自己在食堂吃饭,激动得一下站起来,“我、我去、哥、看看哥哥。”坐在对面的舍友林天誉听他语无伦次,眨了眨眼。等景澄挂电话后提醒,“你去哪儿?下午有演讲比赛。”景澄后知后觉记起来,懊恼不已。自打出院,谢钦言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多月了,不用人劝,自己走出来,他高兴得什么都忘了。没办法,景澄只能给唐秋云发微信:[阿姨,我下午有演讲比赛,晚上去看哥哥。][没关系,我只是跟你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你哥哥同学还来了呢,说要带他去散心。][哎呀!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人家医生说得没错,还是需要时间治愈。]同学?和谢钦言关系好的那几位,景澄都认识。不知道谁那么大的面子,能把谢钦言请出去。想必也是花费大量的精力鼓励了他很久,才让他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吧。之前景澄隔三差五跑去劝说,一点儿作用没起。对比之下,他还是有点儿失落的。林天誉见景澄突然耷拉下脑袋,问他怎么了。“没事。”景澄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鼻子酸酸的,“就是想我哥了。”“你这弟弟当的,三句离不开哥哥,我还真没见过兄弟俩感情这么好的。”林天誉不清楚景澄的家庭关系,一直以为他口中所喊的是他亲哥哥,景澄也没解释过。-演讲比赛在两点钟正式开始,学校大礼堂内已经坐满了人。第一排是评委,有十五位老师,去掉他们之中的最高分和最低分,得出平均值,就是此次比赛的成绩。之所以报名参加,也是因为特等奖的奖品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谢家给得够多了,成年后景澄接受恩惠总会感到羞耻,他能靠自己办到的事情便不想麻烦他人。打工这事儿,也是景澄在暗中偷偷进行的,只告诉了谢钦言。若是被唐秋云知道,她心里肯定放不下,认为自己怠慢了他。景澄在后台准备了会儿就要上去了。他的微信列表里有谢钦言的几位好哥们,这会儿总忍不住刷新朋友圈,想看看会不会有谁发动态,透露谢钦言去做什么了。那个夏明泽平常不是挺能发的吗?
剪个头发搞得像在直播,能发五六条。今天怎么没动静了?景澄担心谢钦言,坐立难安。恨不能赶紧比完赛去找他。“下面有请32号,来自建筑系大一新生景澄上台。”主持人在台上报幕,景澄反射性站起身。在高一之前,他都不敢上台讲话,每次老师点名让他站在讲台领读,他不光身体会抖,眼前还会蒙上一层雾气,大脑像宕机了似的。谢钦言为了鼓励他,拉他去公园进行诗朗诵,一开始是对着湖,后来对着树,慢慢的再远远对着人群,到最后直接拉他到晨练的爷爷奶奶面前,让他对着他们念。一开始,景澄的嗓子就像被胶水黏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想趁谢钦言不注意,偷偷跑掉,但每次都能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衣领。为了让景澄能有自信,谢钦言总是先大声念一遍,引得爷爷奶奶满堂喝彩,把气氛烘托起来。对于他这种社牛体质的人再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景澄只会感觉社死。谢钦言在这件事上格外有耐心,一次做不到,就去两次三次四次……一个人对环境熟悉了,必然能够找到踏实感。景澄最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执着,后来谢钦言告诉他,“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渴望自信。”他还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成年后进了社会要独当一面,不能总躲在我后面。”也是从那一刻起,景澄才真正感觉到,他是个大人了。不过三年光景,如今站上更大的舞台,景澄不能说自信洋溢,起码眼睛里看不见胆怯了,也不会紧张地直哆嗦。今天演讲的题目是《光明与黑暗》,景澄是根据谢钦言的经历有感而发,他想要把这篇稿子念给他听,尽管知道他没有来,还是想象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他。“我们越向往光明,就会对黑暗越憎恶……”景澄的声音坚定有力,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我在黑暗里找寻你,没有光源笼罩着你,亦能清晰辨别你所在的方向,因为你的存在即是光……”舞台是昏暗的,一束追光静静跟随景澄。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起来如沐春风,净如白雪。明明他的嗓音那样柔和,语气却充满力量感。如陨石重重砸到人的心头,坠落时的撼动连带着心脏一并狂震,血液随之上涌,热流在体内流窜,燃起火花飞溅进脑海里。谢钦言坐在观众席最不起眼的角落,看不见他,亦能通过声音辨别他所在的方向,想象他此时的样子。一定比草长莺飞之时更加淡定从容,站在那里,被无数人注视也不会想要逃。台下掌声如雷鸣,景澄深深鞠了一躬。在他下场后,谢钦言侧目朝向旁边,“走。”黑色冲锋衣拉到顶,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帽檐压得极低,在场内无疑是另类的。夏明泽扶着他离场,小心帮他盯着脚下,直到出去后,才长松了口气。“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啊?来听自己弟弟的演讲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谢钦言没管他,“去喝酒。”-回宿舍后,景澄给唐秋云拨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