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切仿佛都格外鲜明,带着特有的力量感和锐利的攻击性——鼻梁、喉结、下颌线,以及,眼角的锋芒。
她一动不动,眼皮轻轻掀起,与这锋芒不期而遇。
她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玩味的眼睛。
“乓”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似热水瓶胆一般,在心底里炸开。
外表完好无损,内里溃不成军。
她迅速松手,外套松松垮垮落在他肩上。
“咳。”张澍暗咳一声,扭过头,淡淡开口:“我爸就是死在这的,这片工地。”
盛夏猛然抬头看向他。
他爸爸,不在了吗?
张澍似是预判了女孩的反应,“不用这个眼神,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所以其实没什么感觉,说无情一点,我甚至不认识他。”
盛夏只定定地看着他。
她曾经还误以为他被家人溺爱,所以脾气差。
“我妈我也没见过,说是生了我就走了,我姐把我养大的。我姐那时候才多大?”张澍上下打量盛夏,在她头上比了比,“应该和你现在一样大。”
他用他惯常的清闲语气说着,没有一点起伏,可盛夏的心就像在过山车上被抛来抛去。
“说了别这个眼神!”少年一瞥,见女孩眼睛又深又郁,抬手揉揉她脑袋,颇无奈道,“看来我话题切入得不好,你更不开心了?”
盛夏没想到自己情不自禁的反应,被他关注着,缓了缓,开口:“他们虽然不在了,但一定很爱你,所以给你取名叫澍。”
“我爸妈没什么文化,这个名字,应该是我姐取的。”
“……”
“那你姐也很爱你,你于她而言,是及时雨,是上天的恩泽。”
张澍有点惊讶,“你还是我身边第一个知道这个字的意思的,查过?”话音刚落他又了然的样子,“也是,你这文化人,知道也不奇怪。”
盛夏:……她应该谢谢他的夸赞?
张澍并不等她回应什么,兀自说着:“我姐一直没嫁人,所以我一直盼着她可以有个好归宿,这个前提就是我能管好我自己,以后能有自己的路,但我之前,成绩并不好,因为不爱学,学习确实很辛苦,后来很想学的时候呢,回头一看已经落后很多了。所以我刚开始也和你一样,目的性太强,太远,那时候反而是停滞不前的,因为脑子太乱了,一团麻。”
盛夏静静听着,不言语。
回想起王潍也曾说,张澍入学成绩并不好,所以才进了平行班。
“所以我能了解你现在的状态,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太想要一个自己可以很强大的证明了,”他站了起来,走到下一级台阶,才回头看着她,“医院那天……”他好像不擅长聊这方面,停了下来,选择跳过,“你带着两种矛盾的教育方式,两种孑然不同的期待在生活,在学习……”
盛夏手收紧,眼睫轻颤。
只不过是见过她父母一面,不,连面都没见到,只是听到了几句对话,竟一语中的。
他,真的只是十七岁么?眼前的张澍似乎与平时完全不同了。
她眼睛里盛着许多情绪,张澍顿住了,忽然迟疑,不知道对话是否要进行下去。
却听女孩低声说:“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其实张澍并不想和她说太多大道理,但她似乎很需要。
“抛去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期待,你自己的期待呢,你想考哪个大学?”张澍抛出问题。
盛夏摇摇头,“我能力有限……”
“能力有限,不知道能考什么大学,不知道能念什么专业?”他打断她,接上了她的话。
盛夏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蛔虫,这话上回在书店,你就说过,”张澍了然一笑,“你看,你有那么遥远的目标,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但是你连自己想考的大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