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过后……
今日才是初三……他的意思,是初四初五一连两日都不会来见她了么?
宋疏妍手心泛起一阵凉意,尽管深知对方必是被一些极要紧的大事绊住了、心中的无力张皇之感却还是变得越来越重——他甚至已不在钱塘,而她不仅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连该如何探知他的去向都不知道……
心忽而空了一块,短短三日带来的变动大到她自己都无法想象,不知何时原本很透彻通透的人已变得如此患得患失锱铢必较,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淡泊之心似乎也早已被抛到了脑后。
——我好像真的已经不能失去你了。
你……可以早些回到我身边么?
……他并没有回来。
初四一整日没有消息,初五又到了表兄大婚之日,宋疏妍亦被困在乔府出不得门,倏然间便像是与他隔得远了。
家里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偌大的红喜字贴得到处都是,府内上下早已随着新郎官出去催妆过障车,独她一个提不起劲怅然若失;新妇来时她一同去迎,远远便瞧见新嫂嫂一身凤冠霞帔红得像火,表兄满面红光喜不自胜,连一贯脸冷的舅母都笑得十分开怀,家里的孩子簇拥着到处去撒糖豆红枣,确比过年还要热闹上几分。
她看得有些出神,不知何故眼前却又出现了方献亭的样子,那个一身嫁衣以扇遮面的女子也成了自己;他会轻轻牵着她踩席入门,说不准还会因她裙裾繁琐而一路小心相护防备她摔倒,那双稳健温热的手会一路虚环在她的后腰,只在与她一同拜天地父母时短暂移开片刻。
——他们会在哪里成婚呢?
颍川?还是长安?
中原之地气象浩大,方氏又是当世名门之首,不知是否礼仪繁琐婚嫁庄严?——可会同江南一般结青庐?那般显赫的门庭……应当还要撒账钱吧?
此后呢?
她便成了他的妻,将日日夜夜与他厮守……他们会一同用膳,一同就寝,春日一同赏花踏青,冬日一同观雪对饮,即便他终日为公事忙碌也不要紧,她会耐心等着他,深夜陪他一同点灯,清晨再懒洋洋地从他怀中醒来。
她想得越来越远越来越细,心底对那个男子的思念亦一并变得愈发炽烈,原来情爱之事竟是如此跌宕磨人,顺心遂愿便如登极乐,一事未成又如堕深渊。
你到底何时才会来见我?
我已悄悄……在心底与你过一生了。
初五的夜最是难熬。
按照约定他明日便该登门来见她外祖母,尽管他已承诺自己不会失约,她却仍难免担忧会出什么意外;一夜无眠后好容易等到天亮,辰时过半才终于有门房来传话,说有客人携礼登门拜访,她急急出去一看,见是姜氏来了。
“夫人——”
她欢喜已极,莫名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对方见了她也是眉眼含笑,一边随她迈进乔府大门一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儿,担忧道:“瞧着脸色有些不好,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她有些尴尬、也不便说自己昨夜是如何辗转反侧,嘴上谢过夫人挂念、眼睛却已在她身后左左右右地寻觅起来,姜氏自知晓她在找谁,当时神情也有些歉疚,又同她说:“贻之公事未了、今日怕是赶不及回来,但这求娶之事原本也轮不着他一个男子,便且都由我代劳可好?”
自然都是好的,宋疏妍更无一丝不满足,只是相思磨人未能穷尽,心里终归还是失落;幸而她掩饰的本领颇为高明,一听姜氏说完便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随即仔细扶着对方向外祖母的良景堂走去,引得一路上遇见的许多仆役纷纷惊诧张望。
而即便是经多见广老成持重的乔老太太也难免要为颍川方氏主母亲自造访一事感到惶恐。
乔氏虽是钱塘富户,可终究并非官宦世家,当初女儿与金陵宋氏结亲尚被人说是攀龙附凤祖坟冒烟,如今对上颍川方氏便更是自惭形秽难以应对;她的消息也是灵通的,早听闻最近城中来了几位自中原南下的贵客,更知晓自家外孙女往外跑得勤、同行的除了她那个金陵来的二哥哥还另有一位品貌不凡的公子,只是实在想不到对方竟就是声名赫赫的颍川侯,而他的母亲甚至还要亲自登门来求娶她的心肝儿。
“说来实在惭愧,”姜氏礼仪周全,谈笑间总令人如沐春风,“我本欲早些登门拜访,只是听闻府上近来另有喜事要办,恐贸然打搅给人增忧,却一路耽搁到此了。”
她客气得令人不安,而实则身为庶民的乔老太太见了她这等身有诰命的夫人理当还要行拜礼,她却推辞不受,更恳切道:“我在老夫人面前本是晚辈,怎可忝颜受此大礼?何况此来本为求娶疏妍为我家新妇,若得应允,往后更与乔氏是一家了。”
她开诚布公说得十分坦诚,乔老太太听了却难免更是吃惊——“求娶为新妇”,莫非……
“这……”乔老太太也难得口讷了,“夫人的意思是……”
姜氏侧首看了宋疏妍一眼,神情越发柔和几分,说:“疏妍兰心蕙质淑贤雅韵,令我那独子倾慕已久,只盼老夫人悯其一片真心,能允疏妍嫁入方氏为贻之之妻。”
“妻”字一出满堂皆惊,不单是乔老太太、便是良景堂上一干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独坠儿一个头昂得最高,仿佛胸前挂着什么极大的功勋;乔老太太侧首看了眼贴在自己身边坐着的外孙女,见她面色绯红神情躲闪、便知其已与那位侯爷私定终身,一时心中千回百转,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