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的……”
她重新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他,为自己的狭隘与自私无地自容。
“……对不起。”
她说得恳切又郑重,他听后却又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青丝,他的声音再次轻柔起来,哄:“不是都说了,不必抱歉……”
她却还感到难过,一时又说不清具体的因由,他大概也察觉了她的伤感,想了想还是把话岔开了,语气舒缓一些,问她:“子邱午前是不是说明日要陪你出门?”
这话转得着实突然,聪敏如她自也晓得他这是在借打岔宽慰人,于是一边撇嘴一边点了点头,答:“他以为你欺负我了,要补偿我呢……”
他终于一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说:“他倒是疼你。”
“那当然,我二哥哥最疼我……”
她感觉到他的怜爱,此刻也配合着说些轻松的话,顿一顿还打趣:“……比三哥疼我。”
他听言一挑眉,神情却有些微妙了,看她一眼后略有些迟疑地问:“你……”
开了头却又不说下去,她不解,就问:“怎么?”
他摇摇头像要作罢,过一会儿却又反了悔,接着前面问:“你唤他何以比唤我多一个字?”
……嗯?
他的意思是……“二哥哥”比“三哥”多一个字么?
她被问得一愣,接着又弯起眼睛笑起来,答:“我一直那样叫他,叫‘三哥’也是随着他……再说你不是比我二哥哥年长一岁么?若改叫‘三哥哥’,外人听着岂不反而显得比他小了?”
这话真荒谬——难道“三哥”听着就比“二哥哥”大了么?不仅在长幼上毫无上风可言,还平白折损了一个“哥”字。
“既如此便换过来,”他又发了话,语气间的严肃是半真半假,“你叫我三哥哥,叫他二哥。”
她一听眼睛更弯、窝在他胸口咯咯地笑,然后又连连摇头:“那怎么行,我都那般叫了十数年了……”
她笑起来的模样讨人喜欢得紧,让他一边欣赏一边微微放下了心,暗想对方应已摆脱了方才那阵沉重与伤情;春日的暮色缱绻到令人心尖发颤,宋疏妍却感到他凝视自己的眼神比春光更柔,声音亦是撩人心魄,此外还带一点小小的无奈,说:“那便改称我名吧……左右我也无意做你的兄长,只要与你做夫妻的。”
那两字一出她便难以招架了,昨日在湖心岛上无酒自醉的荒唐之感再次冒出头来,逼得人软了身子又软了心;悄悄把脸埋进爱人的颈窝,少女的声音因羞怯而轻到几不可闻,最终却还是耳语般迷蒙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贻之。”
次日一早宋二公子果真去乔府接妹妹了。
出门时犹豫片刻,想着还是不应再去搅扰三哥,毕竟对方与妹妹不甚相熟,前一回能陪着出去已是给足自己面子,再去缠人就着实要算失礼;孰料刚过园子便正巧与对方照面,他看他一眼,却是主动问起:“去接你妹妹?”
他应了一声,只当那是寻常客套寒暄,下一刻却又见对方点了点头,说:“那便同去吧。”
……嗯?
一个“同”字意味微妙,令人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宋明真微微一愣,慢一拍才应了一声“好”。
妹妹出来时也有些古怪。
自然她一贯是漂亮的,那几日却漂亮得有些过了头,便是他一个心粗的男子都能瞧出是精心打扮过了,甚至还往那张本就很美的小脸儿上搽了胭脂;出门第一眼不瞧他这个亲哥哥、反倒先朝三哥看过去,然后刻意扭回头来叫一声“二哥哥”,再奇奇怪怪地转过去叫“三哥”,也不知是不是胭脂搽得太多,耳朵根都是红的。
……上了街就更怪。
妹妹走在中间,他和三哥皆落后半步陪着,半途遇上好看好玩的东西她总会回头对三哥笑一下,后者也是怪得很,平时那么冷清疏远的一个人,看着妹妹的眼神却总分明……
他尚未想好该如何形容,妹妹已被一个卖文房四宝的店家缠住了,说有一块上好的徽州龙尾砚请她瞧瞧;她素爱丹青,相看起笔墨纸砚总是格外有兴致,那方歙砚雕饰光洁,据说涩不留笔滑不拒墨,一方便价值数十金。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将东西放下不敢再碰,宋二公子还没回神,方献亭却已召了在不远处护卫的临泽过来付账,这可真让他吃了一惊,连忙拦着说:“三哥不必如此破费,这账合该是我付——”
开玩笑……这又不是当初在长安西市的贯钱,数十金这样大的数目,怎么好再让外人代付?
“子邱……”
谁知三哥却叹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神是欲言又止,一顿后又道:“她喜欢的东西……如今还是我付更为恰当。”
这一句已无异于摊牌,尽管昨日在玉皇山时宋疏妍已与方献亭约好今日会同二哥讲个明白、可真等事到临头却又难免胆怯退缩,此时趁二哥尚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便连忙把话截断,推拒道:“这个砚我不要了,你们都不要付了……”
彼时宋二公子思绪乱成一团、实在无暇去管自家妹妹说了什么,也就方献亭低头看向她,挑眉问:“为什么不要?”
顿一顿,重新将那方砚拿起,又温声问她:“不是很喜欢么?”
他似乎颇执着于问她喜不喜欢某样东西,那日送玉梳时也是一般无二,应是十分不愿见她隐忍违心;她自十分动容,被人体贴爱护的感觉美妙到难以言喻,一旁看着的宋二公子至此却终于回过了味,一会儿看看自家妹妹一会儿又看看他三哥,脸上只剩“瞠目结舌”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