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安静放在上午还好,因为那时她手里正忙着,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原也顾不上与谁多说什么。
可现下他们坐得这样近,谁也不开口,气氛就变得尴尬极了。
顾燕时于是一边嚼着口中的虾仁,一边搜肠刮肚地思量该说点什么。等虾仁咽下去,她就开了口:“陛下会在旧宫待多久?”
“说不好。”苏曜端起汤盏,抿了口汤,“朕要养伤,还有些事尚未查明。”
“哦……”她点点头,“那……”
她不知还能再说点什么了,露出为难之色。
苏曜捕捉到这份为难,眼帘低下去,笑了声:“母妃这么盼着朕早点回宫么?”
“啊?”顾燕时一愣,旋即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忙道,“我没有。”
他笑而不言,复又喝了口汤。
不知道为什么,顾燕时觉得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好似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她哑了哑:“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你不要这样多心。那个……”她莫名地有点慌,迫切地想证明自己并不盼着他走,“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别处看一看?我的院子就这么大,你日日过来……也很无趣的,对不对?”
没有啊,很有趣。
苏曜想这样说,却因她小心呢喃的语调忍了回去。他看看她,她又是那副小鹌鹑的模样,小脸紧紧绷着,忐忑不安地等他的反应。
他只好点头:“好,朕听母妃安排。”
顾燕时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这人养病的时候还挺好哄的。
顺着这个话题,后面便不再冷场。她回想旧宫里景致较好的地方,如数家珍般的一一讲给他听,诚挚地期待这其中能有他想去的地方。
她讲得认真,苏曜听得也出神,越听他就越清楚,她是真的喜欢旧宫的。
她在这里如鱼得水,衣食无缺又少了规矩的束缚,和宫人们相处也得宜。
最重要的,是少了一个他。
苏曜暗自撇嘴,心里多少有些不忿。
是以在她终于滔滔不绝地讲完,水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想等他挑地方的时候,他抬了下眼皮:“母妃来安京几个月,都没出宫走走?”
“出宫?”顾燕时一愣,“我不好出去呀。”
“哦。”他气定神闲地颔了颔下颌,“那明日不妨出宫走走吧。正值秋收,会有集市,母妃或许还能买些菜籽回来,来年种到菜园里。”
能出宫,能逛集,还能买菜籽!
顾燕时一下子动了心,眼睛都亮起来:“那好呀!”
他勾唇而笑:“那明日清晨,朕来接母妃。”顿了顿,又道,“天寒了,母妃穿暖和一些。”
“好。”顾燕时连连点头,心下只觉既然都是要与他同行,宫外必定比旧宫更有趣!
她已许久没见过宫外的样子啦。从到洛京开始,她就只能在宫中待着,来旧宫后亦是如此。
上一次见到市井街头的时候,她还在爹娘身边呢。
顾燕时因而被激起满心的期待,笑吟吟地用完了午膳。等苏曜离开,她又高高兴兴地睡了个午觉。
一觉醒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回神,发觉自己似乎不该答应随他出宫。
她原是为了哄他才提出要带他四处走走,怎的就让他反客为主了呢?
她是不是傻呀。
她懊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懊恼之余,却仍有期待盘桓心头,让她虽然后悔,又并不想去找理由推了明日的出行。
他好起来,还是很好的。
她原就贪恋他的温柔,便是在恨他的捉弄的时候,他待她的好也还是让她魂牵梦萦。
她到底生出了不当有的侥幸。
她知道自己该避着他,该避得更决绝一点,可心底柔软处却有个声音探出来,轻声细语地告诉她:随他去吧。
随他去吧,他现下伤着,性子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