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哒哒哒跑出去,跟回来的西门太太差点撞个满怀。
吴问雄带着两个卫兵,他没进院,而是让卫兵进去把明珰叫出来。
吴问雄站在车门旁点了一支烟,目光从杂院的那爿白茬木门扫到胡同里,傍晚时分,天空层云密布。
明珰从大院里出来了,他原地开始盘问,拿出一张相片:“这个人你见过吗?”
明珰蹙眉端详,说:“当然见过呀,杀千……那个,他不是肃奸委员会的吗?打从我爹出事起,就是他负责调查的。”
明珰小嘴一撇,虽然照片上的人英俊不可方物,但她一点都不喜欢他,凡是肃奸委员会的人,她都讨厌死了!
吴问雄原是很重视这次盘问的,来之前他做足了预设,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却始终不能集中精力,无来由的,他感觉背后有双眼。
他回头看了一眼长胡同,一切如常——驮着煤块的骆驼缓缓走着,铃铛叮铃叮铃;烟馆门口的大烟鬼袖着手在打呵欠;买灯油的老妈子在讨价还价,胡同口……吴问雄怔了一下,胡同口站着一个苗条的女子。
第40章惊闺捌
那苗条女子如河畔嫩柳一般,在那遥遥的胡同口向这里望来。吴问雄没想到这么不体面的胡同竟住着如此气质幽雅的女子。
他心中的震撼尚在,对方已款款走进胡同。
“西门老师,下课了?”
听得苏明珰语气熟稔,吴问雄心中咯噔一下,苏明珰的人际关系他们已经摸了个透,从未听说这个女子。他当即道:“请留步。”
女子闻言停在大杂院门口,自带一派文雅风流,以至于这里的一切连同肃奸委的绿皮车都透着一股子对她的唐突。
没想到此女子竟也住这座杂院,吴问雄回忆自己上次带军警来搜家就在五天前,当时似乎大杂院里还没有这么一户人家。
吴问雄公事公办地询问了几个问题,对方安和平静地一一回答,回答内容似乎毫无疑点,又似乎是滴水不漏。
女子名叫西门音,在辅仁大学任教,是近日刚刚搬来的,因为之前在清心女中兼过课,故与明珰相熟。
“我们之前见过?”
吴问雄末了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刚才和立于胡同口的西门目光交汇的一瞬,他敏锐觉察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透着警惕近乎于惶恐。这种目光,吴问雄再熟悉不过,不是来自汉奸的,便是因汉奸而吃瓜捞的。
“上个月我们社的宗教授被你们带走了。”
西门音口中的宗教授是辅仁大学的宗引洲,由于早年在东洋留学时的某些经历,被肃奸委员会定为了汉奸,他在辅仁大学的办公室也经历了多次搜查。
“军警搜查的时候众多师生都在现场,我也在其中。”
这回答算是解开了吴问雄对她的怀疑,毕竟以宗引洲这样根基深厚的学术大拿都躲不过汉奸罪,那普通的教员更加惊惧也是自然。
吴问雄对西门的怀疑于是便到此为止了。
*
依然是民国三十五年新历3月8号这天的傍晚,前门火车站,一趟货运专列出发了,巨大的火车头下面,钢制车轮的曲轴缓缓摆动,一团团蒸汽喷薄而出,月台上白雾弥漫。
这趟专列总计三十节车厢,密密匝匝装满了纱锭、线锭以及生丝,均是远丞实业名下的出口货物。
这些物品从北平出发后,将去上海转运,搭乘法国火轮船公司的邮船,经香港、西贡、南洋等地抵达马赛,之后从马赛再转乘火车前往目的地。此去约要半年时间。
押车的是除林海东、林海潮之外的其余全部林家班弟子,这些人分布每一节车厢。明面上是押运棉纱相关的货物,实际上远不是那么简单,不然车身也不会那么‘沉重’。
方丞望着徐徐远去的火车,低头燃了一支雪茄,他将家产分成了三份,第一份早在半年前林家班就已经为他成功运出去了,今日再次出发运输第二份,虽说已有一次经验,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亲自前来送行。沿路他都打点好了,但如今的局面瞬息万变,中间出什么问题并不好说。
金库搬空了,接下来随着产业的变卖,金库还会继续充实起来,大概还剩三分之一吧,这三分之一还能不能运出,便要看运气了。
能出去就出,出不去就舍。方丞不打算为此绞尽脑汁了,相较而言,现下西门才是最重要的。
“三爷,海青他们出发了?”黄春踏着积雪走来,说着话的同时跟海东对了个火。上一次出海时,黄春同林家班一起的,这次他有调查西门音的要务,便留守了。
“查得怎样?”方丞问。
黄春摇头,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