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问雄琢磨着:“也就是说,他早已知道自己不是自由身,那么我们来的这几天,他不可能动什么手脚啊。”
“多是动不了,不过少就不好说啊。老吴。”
吴问雄胸口有团闷气呼不出来,他拿了根烟站起来,在窗台前点着,问道:“密件上说他是因为一个重大失误引起马汉三的怀疑,是什么失误?”
“具体还没有查出,但跟该案关键证人佟之甫的死有关!”
“这么严重?”吴问雄知道佟之甫在该案中的重要意义,此人是苏逆案的汉奸之一,五个月前,他进入了肃奸委员会的视线,但戈亚民带人前去抓捕时,佟却在军车上趁看管不利服毒自杀了。
若非这一变故,此案也不会到如今还一片混沌。
吴问雄的眉头深蹙,窗外风头渐住,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从门楼处出现,其中一个丰神俊逸,正是戈亚民。吴问雄本就与他不是多么熟稔,此时更觉陌生。
戈亚民身上有军统特务的机敏,但举手投足又散发着松弛。
作为一个老牌特工,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此时被盯上的处境,但他依旧从容。他和同伴交谈几句告辞,向一辆吉普车走去,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在车旁站了一会儿,低头含着一枝烟,划着火柴点燃。
阳光从侧面打过去,穿一身笔挺戎装的他身型卓雅,竟是玉树一般挺秀。有一阵风把他的额发吹乱了,他理正了才慢慢钻进车里,这个人,好像从来就没有着急过!
第39章惊闺柒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风住了,吉市口胡同的破杂院门口,朱姥姥把俩龙凤胎背一个抱一个,正出来打算换洋火,见她家老姑娘竟从一辆小汽车上下来了,姑娘一向闷声闷气的人,今儿也有了一点活泛话儿。
“不进来坐坐了您?”
“就不叨扰了。”汽车夫蛮客气的。
朱姥姥不等汽车开走,便压低声音问姑娘:“看样子今儿这一趟去对了?还用小汽车把你送回来了。”
朱氏没接腔,问:“怎么是您带孩子,明珰呢?”
“明珰带孩子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正好她说有事去学堂,甭说这些闲的。这一趟究竟怎样?”
“屋里说吧。”朱氏从老娘怀里抱过一个娃,进去了。
今天去林家,林老爷给她吃了定心丸,明珰和林少爷的亲事绝不会黄,林家明天就找阴阳先生看吉日。
朱迎娣感叹道:“林老爷果然仁义,不仅应了婚事,还给我找了一个营生,唉,我这心里受之有愧呀,毕竟,我只是明珰的庶母……”
“那敢情好,你总算是没白张罗。”朱姥姥颇欣慰,“快别说什么受之有愧的话,明珰那丫头,要不是你把她带来北平,就凭她自己个儿,保不齐早让人拐了卖了呢!那什么,林老爷给你找了啥营生啊?”
“管库房,事情很轻省,我这腰子病也不碍,和林老爷一个东家,库房就在今天去的那座大院里,前儿刚缺了人手,正好我补上。”
“你去做工,孩子怎办啊?不是娘不给你带,你也知道的,你哥那个病……唉,今儿又没出车。”
朱大舅没老婆,偷着逛土窑子,染上了花柳病,看多少回都去不了根儿,动辄就疼得下不了炕。
朱姥姥看姑娘的脸色渐渐灰下去,才开口说:“叫明珰停学带孩子也不能依你,叫我说,眼见着她就要成亲了,你呀,凡事纵着她些才好。管库房的差事,我去!”
虽然母亲嘴上说是带孩子的问题,但朱迎娣心里清楚,其实就算没有这一茬,母亲也一定要撬走这个差事,因为大哥比她日子还难过。
朱姥姥讨好道:“你呀,眼见得就有靠了,等明珰一出阁,少奶奶一当,轻省日子也就来了。这年头,给有钱人家续弦都且有油水可捞的,更别说她这是正经八百的少奶奶。你大概还不知道,北屋新搬来的姑娘给一个大户人家看上了,媒婆今儿来了有一下午……”
朱氏料想母亲是不会放手的,再拉扯也是自讨没趣,遂打断道:“您别说了,差事给您就是了,有靠没靠的,我总归是没靠过娘家。”
朱姥姥见老姑娘话里带着气,忙道:“瞧你,娘不是那个意思。”
朱迎娣打住母亲的话匣子,一面换下棉袍,一面问:“外面那是干什么?”
院子里,裱糊匠王二的女儿妞子和拉车周顺的儿子掰着北屋的门框,一个劲儿地往里瞧。
“新来的这家怎么这么聒噪?”朱迎娣不解地问。
“刚我不跟你说嘛,她家姑娘给人看上啦,这刚搬了新居,媒婆就追来了!哟,明珰回来啦。”
苏明珰有日子没见朱姥姥这么和气过了,猜她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但她没工夫搭腔,西门老师家来了个妇人,高声大嗓门的,恨不得十里八乡都听得见,搞得满院子人都听出西门老师被一家姓金的有钱人看上了,要讨过去做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