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水一惊。好半天才道:“弃你?你说擂台上,我出手伤你?”静了半晌,阿叶道:“不是。”穆寒水道:“那是什么时候?”穆寒水心想:难道自己记性差到这个地步,他真不记得何时弃过阿叶。“离修山。”阿叶道。穆寒水撇撇嘴:“离修山,当时你醒后不是自行下山了吗?我们都不曾见,我如何弃你?”阿叶的声音轻飘飘的:“你遣了人来,说‘请上官少主尽早离去,自此不必再见。”“……什么?”穆寒水翻身坐起。阿叶站在床边,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似乎没有开口回话的打算。僵持了半晌,穆寒水掀掉被子,坐起到床沿上。嘴动了动,却在看见阿叶那张冷峻的脸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说那话并非出自他之口,还是说为了给他这个仇人之子求情,他带伤在药阁前跪了三天三夜,还是说娘亲答应救他,是自己甘愿终身受困后山祠堂所换。那些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娘亲也不在了,他说不出口了。“对不起。”穆寒水声音有些发涩。阿叶呼吸一滞。穆寒水道:“……对不起”所以,寒水峰上,阿叶才会在自己发现他时候,下意识选择离开。阿叶挺直着背,听到穆寒水说对不起,气的收紧了拳头。“我何曾,是要你的一句对不起。”他冷声道。“……”穆寒水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便在这一瞬间,阿叶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去了。穆寒水似乎听见了雪落地的声音。或许,阿叶只是要他一句解释,听见他亲口说,当年给他传话的人并不是自己遣去的。可不是自己遣去的,便只能是母亲,他一点儿也不想再提起母亲。无论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那些暗无天日的年少岁月,他都不想再去重新回忆一遍。不过这次,阿叶虽生气,却没有像寒水峰时那样离开。他能听到廊下轻浅的呼吸声。游历江湖的那两年,便是这样的呼吸声,不近不远的陪着自己,日复一日。其实如今与他而言,偌大的江湖,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去漠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眼下,的确还有一事困着自己。因此,他也不能立刻跟阿叶走。第二日晨起,窗下又躺着一封信笺,纸上散着清幽的香气。这已经是第七封了。自下寒水峰,一路行至长安,中间总断断续续收到这样的书信。穆寒水拆开,和前面的每一封一样,字迹,称谓,落款。“小穆吾弟……”穆寒水念着这四个字,眼前浮现出莫轻雨透如朗月的脸。之前他雪夜带酒上寒水峰,眼里却不似从前光亮了。还有行事怪异的青蝉,这其中定然有事,是他不知道的。如今莫轻雨一连修书七封,邀他务必前往百花谷,且越快越好。说到底,他的确是放心不下莫轻雨。既已和解,那莫轻雨便是他的大哥,他无法置之不理。打定了主意,穆寒水便想着跟阿叶说一声,等他去一趟南诏,回来立刻跟他回铁骑门。院中剑气四溢,穆寒水打开窗,见阿叶在院中练剑,手中是清欢。他凑出去,靠在廊柱上,刚喊了声阿叶……便被急急赶来的明廷打断,他眉头紧皱,上前:“启禀门主!”阿叶没有收剑,只问道:“何事?”明廷往穆寒水这边扫了一眼,似是有些为难,阿叶沉声道:“说。”明廷语气有些烦躁,“弟子传信,门中有变,请门主速回。”阿叶收了剑,眉间微隆,问道:“是何变故。”明廷道:“信中道,近来门中怪事频发,有不知名的怪虫,常挑夜间出没,弟子们不防,被它咬过之后,第二日便状如痴傻,查不出来是何种害虫,一直无法解毒。”阿叶的脸上也露出担忧之色,他收剑入鞘。“回铁骑门。”他道。“是。”阿叶大步走进房间,换下练剑的单衣,动作极快。他知道穆寒水就在身后,便问:“你想好了么,想好了,我带你走。”穆寒水上前几步,转到他面前,认真道:“我眼下,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你且回去,我此间事了,便去铁骑门找你。”阿叶脸上划过一丝破碎的悲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两步。“够了。”他说:“三年前便是如此,我一睁开眼睛,此后数年,都不曾再见你。有时候我想,我宁愿自己没有醒来,哪怕是叫穆伯母剜心而死,也好过醒来之后寻不见你!如今你轻飘飘说着这些话,没人比我更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够了,我不会再勉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