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却又不好应她,只道:“我不便再住回去了,等过两日得闲,把房契重新归还小娘子名下……”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截断了,气恼地一挥手,“别和我说这个,我就想让李判回家,你长篇大论……罗里吧嗦……喋喋不休,真烦!”
所以他究竟和一个醉鬼掰扯什么呢,万事顺着她的意思,就没有那么多的纠结了。
“好,我往后日日回来。”
她满意了,摇摇晃晃地说:“我有些坐不住了,靠着你,好吧?”
他心头一趔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她好像并没有指望他会答应,自顾自地靠在他肩头,然后梦呓般喃喃:“这酒喝多了,像做神仙一样……”
可他却僵着身子不敢动,怕有一点偏移,她就会从肩上滚落下来。
小小的姑娘,没有多少分量,但却又奇异地重如万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现在是真的进退两难,战场上懂得排兵布阵,但一身的能耐,到了这里竟无能为力,他已经掌控不了大局了。他知道不应该,但思绪难以操控,这两日住在衙门,整夜怪梦连连,他好像得了一场大病,病得除了溃逃,没有任何自救的办法。
明妆呢,心里倒是很满足的,李判在身边,就像她的大山又回来了。只是酒后昏昏欲睡,找不到一个舒服的支点安放她那颗脑袋。前仰后合觉得不稳当,嘴里嘀咕着:“我搂着你,好吧?”手已经穿过他腋下,把他的胳膊紧紧抱住了。
全然醉了吗?其实还有一点清醒,脸上热烘烘,但心里踏实笃定。近来不知怎么,很是渴望与李判亲近,就像年幼时常常想让阿娘抱抱,那种感觉有瘾……她是孤独得太久了吧,一定是这样的。
家里明明也有至亲的人,两位小娘啊,商妈妈、赵嬷嬷,还有午盏她们……但就是不一样,她们是她的责任,不是她的依靠。她有时候也觉得累,过去三年咬牙挺着,李判回来了,她就变得懈怠了,想挨在他身边,万一天塌下来,他应该能帮她顶住。
就像现在这样,紧紧搂着,去他的男女有别,反正没人看见。
困意一点点漫溢,脑子也越来越糊涂,有好几回险些滑落,赶紧手忙脚乱重新挂住……李判的胳膊真是坚实可靠,隔着薄薄的春衣,能感受到底下旺盛的生命力。
然而那个被她依靠的人,这刻却如坐针毡。
她很热,像一团火,自己的胳膊落入她怀里,几乎要燃烧起来。他鲜明地感觉到,一个姑娘的胸怀是何等滚烫旖旎,偶尔一点若有似无的接触,让他浑身僵直,连呼吸都窒住了。
某些感觉开始萌芽,蠢蠢欲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人像悬在半空中,神思飘荡起来,他是二十五岁的男人了,知道那是什么。
一瞬羞愧、悔恨、无地自容,大将军这样信任他,把仅剩的血脉托付给他,他却生出了不该有的邪念,他该上大将军灵前以死谢罪。
可以把她推开吗?他尝试过了,想把胳膊抽出来,结果她却揽得更紧……汹涌的血潮霎时拍打向他的耳膜,他只有咬紧牙关,才能止住心的颤抖。忽然又觉得恐惧,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失控,如此不分场合。若不是怕惊扰了她,他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这满脑子的绮思究竟从何而起,自己还是不是人!
可惜她对一切浑然不知,甚至嘟囔起来,“我躺下好么?”说着就要向他的大腿倾倒。
他一惊,慌忙把她搀住,尽量控制好语调,温声道:“小娘子等等,我去把赵嬷嬷唤来。”
她勉强睁开了眼,甚是不悦,“你又要走?”
悬挂的小灯笼不知怎么灯芯一跳,忽然熄灭了,这小小的空间陷入巨大的黑暗里,黑暗会滋生出很多东西来,比如妄念,比如痴狂。
咚咚……心跳得愈发激烈,视线被切断了,听觉便更加敏锐。他能听见她的每一次呼吸,甚至能听见她缓缓动作,衣料发出的摩擦声。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来依靠,好像百般不能舒心,慢慢那手攀过他的脖颈,挂在另一边肩颈,孩子般发出不满的啼泣,“我想睡觉……”
他无可奈何,只好转身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也许是心跳太急,吵着她了,她傻傻地问:“你怕黑吗?”
他没有说话,微微收紧手臂,那不是让她借靠,是拥抱。
很多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力气说出来,怕一时莽撞,断送了以后的相处,她知道了他的龌龊心思,又会怎么看待他?所以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趁着她还糊涂,趁着她看不见他面红耳赤,就算是老天赏了他一时的得意也好,他知道那都是偷来的。
她领上有清幽的栀子香,伴着一点脂粉的味道,是女孩子独有的甜腻。
车外雨声大作,赵嬷嬷和午盏终于坐进了另一辆马车。他开始期望路更漫长些,走得更久一些,这样的夜晚不会再有了,自己的那点心思,也会消散在漫天的冷雨里,不会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