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公主一听到妇德妇礼就头痛,偏偏这些东西就是她的蒙学课程,害得她从小就讨厌读书,差点沦为文盲。后来还是为了看话本,她才多学了几个字。
一听说看书,舞阳公主连忙摆手:“我不想看,我最怕读书了。”前朝的国史嘛,是父皇最喜欢看的一本书,她是知道的。前几年,她见父皇都快把前朝国史翻烂了,觉得那套书一定很好看,还想拿过来瞧瞧。结果父皇说,这不是姑娘家该看的书。后来,她背着父皇,偷偷翻了翻,都是些绕口的之乎者也,也没什么意思。
舞阳公主紧张的样子让高睦有些忍俊不禁,笑毕,她又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小时候也不喜欢读书,明理之后又觉得,学习之路就像脚下这座山峰,攀登之时固然辛苦,却能一路饱览胜景,登顶之后,更是耳目一新。
但是,高睦觉得读书好,是因为她拥有男子身份。高睦扪心自问,如果她没有女扮男装,如果她像普通姑娘一样,注定过相夫教子、老死后宅的生活,她还会觉得那些辛苦是值得的吗?怀才不遇的痛苦,恐怕会让人遗憾终身吧。
舞阳公主就算博古通今,也毫无用武之地,她何必喊她看史书?高睦定了定神,望向了简单而快乐的舞阳公主,温和地征询道:“公主饿了吗,我们下山用饭吧?”
“我还想在山顶上坐坐,天还早,我们晚点再下山吧。”舞阳公主果断地摇了摇头。
“那就先吃点点心吧。”高睦猜到了舞阳公主舍不得下山的可能,随行带了些糕点,一见舞阳公主不走,她就对护卫招了招手。
军队中出来的护卫,都是野外生存的好手,他们很快布置出了一处简易的营地。
山中风云多变,不知不觉间,云雾遮盖了山脚,就连半山上的寺观,也只剩隐约的轮廓。
舞阳公主俯瞰云雾缭绕的山峦,突然失笑,嘴中的糕点都险些掉了。
高睦担心舞阳公主呛到气管,连忙给她递上了水壶。
舞阳公主确实有些噎着了,她饮水吞掉了口中残存的点心,帮食道恢复通畅后,人却是越笑越开心。
“公主笑什么?”高睦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刚才一直坐在舞阳公主对面,两人正在用点心垫肚子,舞阳公主无缘无故就笑出了声来,她实在不知道舞阳公主为何忽然如此开心。
舞阳公主笑意未褪,遥指山岚之后的缥缈庙宇,眉开眼笑地说道:“我方才在想,难怪话本中的神仙都住在山里,你看那边的寺庙,像不像神仙居所。”
神仙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高睦不知道神仙是否居住在云山之中,她倒是觉得,与舞阳公主共处的时光,像神仙一样的日子。
修山书院坐落于名山之中,高睦曾经目睹山花争艳的繁丽,曾经领略层林尽染的壮美,曾经体验踏雪寻梅的雅致……与那些多姿多彩的山景相比,今日的东山,谈不上惊艳。高睦却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登山之旅。
她陪舞阳公主出游,是想成全舞阳公主的开心,又何尝不是成全自己的开心呢。
与舞阳公主一起,仿佛世间只剩下欢乐。如果没有舞阳公主,没有亲友、也没有娱乐爱好的高睦,只能单调地度过休沐之日。
京城落锁之前,高睦与舞阳公主讨论着下一个假日的游玩计划,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公主府。
马车直接驶入了二门内,紫荆见高睦与舞阳公主一起下车,趁着高睦在场,回禀道:“今日越国公派人来给公主、驸马请安,说是过几日冬至,恭请公主驸马过府……”
一听到“越国公”,高睦眉眼间的笑意就凝固了。舞阳公主留心着高睦的脸色,不等紫荆说完,摆手打断道:“不去不去。”
紫荆冷眼瞧着,高睦成为驸马后,只去越国公府晨省了一次,就那一次,也是匆匆返回,神色反常,还连累公主扭伤了脚。紫荆深通人情,用脚指头也能猜到,高睦与越国公府不和。
越国公宠妾灭妻的事迹人尽皆知,紫荆也觉得越国公对高睦这个儿子过于狠心,可是不管怎么说,父子纲常,不容忤逆。冬至是大节,又是祭祖的日子,驸马要是连冬至都不回本家,几乎算是大逆不道了。就连公主,也会跟着背上骂名。
“公主,越国公府是驸马的父兄家,冬至家祭,公主身为越国公府的媳妇,该与驸马同去的。”紫荆看似是在劝说舞阳公主,其实是在提醒高睦。
舞阳公主不谙世事,没有听懂紫荆的言外之意。为了帮高睦躲开伤心之地,她搬出了父皇那座大佛,摇头道:“派个人告诉越国公,高睦冬至要陪我入宫拜节,去不了越国公府。”
国朝以孝治天下,就连皇帝都背不起不孝之罪。高睦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越国公府。高睦轻轻拉了拉舞阳公主的衣袖,低声道:“公主,紫荆说得没错。劳烦公主冬至陪我回一趟越国公府。”
碍于外人在场,高睦提及越国公时,不得不用上了“回”字。
回越国公府?高睦还舍不得越国公府那个家吗?舞阳公主诧异地望向高睦,犹豫地点了点头。
点头之间,舞阳公主想到,有她一起,谅越国公府不敢再欺负高睦。她又坚定地说道:“以后你去越国公府,我都陪你同去!”
时隔二十余日,再次想起母亲的厌弃,高睦依然感觉痛心。幸好还有舞阳公主,愿意“陪”她。高睦凝望着舞阳公主的面颜,由衷地说了声:“多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