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不再放纵,如士族女郎端正行礼:“阿娘。”谢宝因看过去,淡淡一问:“已经是十月,可有去为你小姑祭祀祝愿?”林圆韫温顺颔首,屈膝与妇人同跽着一张坐席,然后应答:“在来谒见阿娘以前就已经前去祭祀。”谢宝因欣慰而笑:“你祖母与二叔母是否也有一同祭祀。”林圆韫伸手去抱着妇人的手臂,将头颅靠在其肩上:“阿娘居然还如此不放心我,为死者祭乃礼仪大事,我岂会轻易遗忘。”祖母郗夫人在叔父林卫罹与叔母郭夫人成昏的第二年就归天,二叔母袁慈航在五年前因为产子母女皆殒命,在世上仅遗留有二子,二叔父林卫铆则始终不能放下,不愿纳后妇。最宠爱她的小姑林却意也在前年就因精气衰竭而亡。谢宝因举手轻抚长女的发顶:“并非是不放心,只是你性情不受拘束,又常常因诵读经书而忘记进食,所以才常与你言说,阿娘不想阿兕有此恶行,倘若阿娘不在,你的身体也必然已习惯每年都要祭祀。”林圆韫的脑袋往阿娘怀中钻了钻,恃爱摇头:“不,阿娘要万岁[4],我要把这件事情给遗忘,这一生都要遗忘。”谢宝因粲然笑着:“好,有阿娘在,阿兕随意遗忘。”林圆韫闻之,神情恍然:“阿娘,其实你不必为我的事情再哀伤,我知道在家中,阿娘与耶耶是最宠爱我的。数十载以来都将我与阿慧、阿瞻他们共同抚育长大,何况我所诵读的书简比他们都多,在治国治世之上,阿慧也未必能赢我,而我有此学识,心中所见的也已然是天下千万家,而非区区一家。”“我也知道阿娘是忧心我像从母那样年少丧命。但是阿娘你忘了,我是你与耶耶躬身教养而大的,我有你的聪慧坚韧,又有耶耶的智谋胆略。”“其实王祖母所言有理。”“在天下何以尊贵。”“君王。”“我要史书有我。”“我要万世流年。”“我要我的子孙相继为帝。”“我要我所思所想得以实现,推及天下。”谢宝因安静听着长女所言,最后欣然笑之:“阿兕有此壮志,阿娘很高兴,阿娘也会一直在你身后。”望见殿檐下的母女情深,在后跟随而来的林业绥沉默伫立许久,一字一句的质问:“你们都知道你阿娘在此处,惟独瞒着我?”谢宝因不解看去,玄色深衣的男子沉着脸,身形清瘦孱弱,眉目间尽是疏离,站在殿柱旁,阳光难以照耀。为人父的威严已经令她惊恐,何况男子执掌相权,在朝堂算计数载。林圆韫迅速躲进阿娘的怀里,闷闷一句:“谁叫耶耶自己看不到阿娘遗留的尺牍。”林业绥走过去,不悦凛然:“她何曾有留尺牍给我?”闻见二人谈话,谢宝因逐渐明白他们父女间为何异常。她在离家的时候,留下尺牍在几案之上,又命家臣与奴僕见告男子。男子岂会不知。而这一月以来只有林圆韫来此,尺牍或许就是被其藏匿,还逼迫着家臣等人共同援助,欺诈男子。但即使如此,她也依然不愿责怪,因为她知道林圆韫是想为自己去试探男子态度:“欲万世流年之人,行事就是如此?”
随即,谢宝因抬眼望向男子:“不必责怨阿兕,我离家时未留尺牍,来此也是欲为小妹她们抄写经文。”乘车来缈山的途中,林业绥本来已经想好要如何发怒责问,但在见到女子以后,自己又先爱怜起来。他无奈叹息:“幼福就会宠溺她。”九死一生后,林圆韫跪直身体,朝父母二人顿首辞别。怀中的长女离去,谢宝因便仰着头,莞尔笑着,张开手要他抱。每次都这样。林业绥喟叹着弯下腰,有力的手臂穿过妻子膝弯处,稳稳抱起,随后垂头,抵住她额头,再依恋的埋在她颈中:“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谢宝因也忽然想起长女曾言及在她离家后,男子以为她欲独自死亡,开始生出殉情之心,身后之事都已预备交代给长子林真悫。她叹息,摸着他依旧还俊朗的脸,真是咯人,不知道瘦了多少:“还记得你曾与我说过的话吗。”林业绥离开她颈窝,禁不住的亲亲她唇角:“何话。”数载来,谢宝因已经习惯男子突然的亲昵,在而立之年以后,每次都撞得凶狠,她虽然也乐在其中,但顾及在道观,无用的躲避了一下,然后神情十分严肃:“‘能活而不活,或是欲为谁殉葬也很愚昧’皆是你亲口所言,为何会不记得?”林业绥付之一笑:“我是愚蠢之人,没有幼福聪慧。”谢宝因皱眉:“你就是故意的。”林业绥垂下眼皮,眸光也变得更为幽深:“那幼福离家又为何不亲自与我说?”谢宝因自知理屈,突然后悔对长女援助,最后她离开,留自己独自面对男子,但毕竟夫妻数载,她也已能从容应对:“他们的成昏之日,宗正寺占卜在何时。”林业绥笑了笑,未出言揭穿妻子拙劣的手段,顺着其言回答:“在冬十一月乙亥。”他知道妻子此言是已应允太子纳二人的长女为妻。谢宝因对此笑着称赞:“孟冬也好,不会炎热。”天子李乙即位将近十一载,博陵林氏、太原王氏与河东裴氏的子弟已经日渐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占据重要官位,虽然其他士族也有高官,但权势终究未能超过此三族。男子近几载也有意干涉族中子弟的宦仕,在保证权势不没落的情况之下,不让子弟再往中枢而去,有战功的林卫罹亦也是谨慎微小,圆通处事,不使自己的言行予以人口实,被欺辱都一笑置之。然天子心中始终忧忧,急需安心,士族不与皇室匹配,他就纳士族女郎为三夫人、九嫔,所为就是要皇权凌驾豪门。为太子纳林圆韫为妻,亦是如此。一是要博陵林氏继续为天子所驱使。二是挟制以博陵林氏为首的士族。身为家中女君与士族夫人的她一遍一遍与做阿娘的自己言道,智者不妄为,要为氏族而想,只能为氏族而想。林业绥忧心妻子是勉强而为,出言宽慰:“我是她耶耶,她倘若在兰台宫被太子所欺,我必然会竭力保护,何况还有真悫、真琰在家中,他们共同长大,感情自少时就亲昵,即使我不在,他们也会援之以手。”谢宝因趴在男子胸膛里,双手揽住他脖子,轻轻嗯了声,但她心中知道,岂能因为一个女郎就让博陵林氏内忧外患。林业绥抱着人,往静室稳步走去:“经文可有抄写完?若是已抄好就随我归家,倘若还未抄完,我与你一起,然后再一同归家。”谢宝因闭上眼睛,默默听风吹竹林的声音,还有男子说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