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绥便已料到有此结果,他抬眼看去,语气稀松平常:“赵氏的户版上,写明有两女一子,何为无活口?”记录各户人口的户版是百姓每隔十载到官府一登记,姓名、年龄、籍贯、相貌、收入、田籍均需如实申报。赵氏的幺女、幼子及其母亲皆死,却还有一个长女。裴爽这才猛然记起,在走访时,有人提及过赵氏的这位女郎,只是见男子吹灭灯烛,往官署外面走去,他紧跟在身侧,如实将听来的说出:“赵氏长女于庚午年远嫁洞庭郡,十载过去,其籍户早已迁离赵氏,从乙亥年就未曾回过万年郡,似是曾与其父有过争执,如今便是派人去找,恐也难以找到。”“裴司法多虑。”林业绥停在京兆府门外的台阶之上,望了眼头顶的天,“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又岂会找不到。”言罢,拾阶而下。童官已将车驾牵出,见到他们家主出来,赶紧搬出车凳。裴爽则望着男子的身影惊诧不已,难道是赵氏的这位长女已回到建邺?林业绥踩着车登,伸手掀起车帷,弯身要入车舆时,瞥见裴爽还楞在原地,含笑说道:“裴司法也赶紧回家去吧。”内室的几案上,羊头顶盏铜灯里被鱼脂所浸的芯绒被点燃,散出微弱的火光,沐浴过后的女子,穿着藕粉中衣,凝眉翻阅坟典。本该侍奉她的玉藻正站在庭院里,将煎熬过两遍的药渣给倒掉,抬头瞧见男子走进来,急忙放下药罐要回内室去告诉还一直在等的女君。林业绥闻见自己满身的血腥气,嫌恶攒眉,何况屋内之人精神不爽,抬脚改去别处:“我先去沐浴。”童官点头应下,从速小跑过去跟女君的侍女说了声,顾及男女有别,自也不敢走太近。放下药罐的玉藻已经快要进去屋舍,停下听完家主身边这位奴仆的话后,才继续脚下的动作。听见有人进内室的声音,谢宝因从书中抬起眼,玉藻只站在外面说道:“家主先去湢室沐浴了。”谢宝因脑袋微微往下一动,玉藻也知道这里没有要侍奉的事,说完便转身告退,轻轻关上屋舍的门,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内室与湢室所相通的那扇门被打开时,已是两刻过去。林业绥进来去东壁寻擦发的巾帕,四处皆不在,只好抬脚过去坐床那边,刚想要询问女子,便瞥见粗布巾正在几案上躺着。谢宝因发觉黑色身影笼罩下来,抬头浅浅一笑。这些时日,两人早已相处出来默契。男子在坐床边坐下,谢宝因极为自然的拿起巾帕为他擦发。林业绥用脚将炭盆拨过来,瞧见几案的竹简,拾过粗略看着,才发觉是些记载野史的,倒也是有些趣味,其行文比之正史更有几分声色:“幼福这书是何处寻来的?”谢宝因歪头低看了眼,冁然而笑:“除夕那日在天台观,崔家四娘送与我的。”这本《新语野秩》便是当初谢晋渠与她争相去向郑七郎借阅的那本野史,当年发生太多事,久而久之也就忘记这回事。那时,自己也只与崔仪提过一回,却不曾想她记了好几载。林业绥顿时觉得这书失去趣味,将其放回原处,崔四娘如何能知道他们那日是要去天台观,又如何能肯定就会遇见,只怕是那人日日随身携带。比起久居家中的女郎,这样的野史古籍亦更像是云游四处之人才能寻到的。崔二。
愈往深处去想,心口愈觉堵闷,却又无从宣泄。因为无人有错。谢宝因只当是男子瞧不来这类书,倒也未多想,将湿发擦干后,她坐到几案一侧,将白日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担忧说出口:“王侧庶来找我说卫铆的婚事,他将要弱冠,的确应该议婚了,只是我虽然管着家中的事情,但还是过于年轻,不敢轻易应下这事。”娶新妇,不论对个人还是家里来说,都是兹事体大,关乎两家日后在朝堂或是别处的利益。林业绥也明白女子所担忧的事,她与世家夫人还未相处清楚,其女郎如何也是未出嫁时,跟着母亲出去才知晓的。他沉吟片刻,道:“门孙二夫人二月十五日,逢百花诞辰,世家夫人及女郎以郊游雅宴庆贺花神。各家夫人或娘子也会摘花簪在高髻上,于建邺城内风靡。玉藻侍奉女子多年,知道她对簪花兴致缺缺,只在这日有几分插花的雅趣,故于日旦就差使侍女把几案搬到庭院里,将缠着布的金剪、盛着露水的平底盘口等器物备好。又恐露水不够,会害得花刚折下就枯萎,拿了只净瓶就去外头。日出,李老媪来到西边屋舍,瞧见庭院里的摆设,一时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