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最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穆寒水。敞开的房门灌进来霜雪之气,穆寒水摸着自己的肚子,这里面明明装满了要对阿叶说的话。可他却一句也吐不出来,他就这样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阿叶从自己面前离开。他甚至有些自嘲,这些年,他说出口的话总是不知真假,对待任何事也漫不经心。想来阿叶一定是对自己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忍耐到了极致。所以当他说出那些话的时,阿叶才会觉得他根本就不重视回铁骑门一事,觉得自己又在骗他。阿叶走后穆寒水似乎并没有多少反应。最先发现不对的是攸宁,他替穆寒水打理鬓角的时候,摸到他脸上的胡茬都已有些扎手了。从前穆寒水最在意他这张脸,何事有过这等狼狈之态。“公子若是心里想着上官公子,我可以陪您去找他。”攸宁说道。穆寒水摇摇头,道:“陪我去南诏吧。”攸宁没有出过长安,他不知道穆寒水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在图上看过,南诏距漠北千万里。公子此一去,岂非离上官公子越来越远。这天夜里,攸宁把穆寒水的酒换成了胡姬酒肆的烧刀子。穆寒水睡的很沉,攸宁偷偷拿了他的印信,在提前写好的信笺上滴蜡,盖上印信封住。他的字是穆寒水手把手所教,却没想到派上用场,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攸宁找到岁枯,道:“这是公子往漠北上官公子处的书信,公子吩咐你连夜叫人送去,路上不得耽搁。”为了尽可能的不被拆穿,攸宁强装着镇定,对着岁枯那张冷漠的脸,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话。岁枯接过信,在封口处端详了片刻,方才将信收进怀中。见攸宁还在,便问:“还有事?”攸宁悄悄提了口气,说道:“公子性子别扭,写信一事,我们知道便可,最好不要在他面前刻意问起,否则……”“我知道。”岁枯打断他的话。攸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手心后背全是汗,怕穆寒水醒来找他,又忐忑不安的溜回了房间。翌日清晨,穆寒水收到暗卫的飞鸽传书,阿叶已经平安抵达门中。他也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出发去南诏。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大地生绿的古道上四匹骏马悠悠前行。风拂过面上,交缠着懒洋洋的日光,很是惬意。穆寒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剩一半不到了,干脆仰头又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连翘笑他:“这方圆几十里可不像是有镇子的,公子喝完可就没了。”穆寒水胳膊撑在马儿的脖颈处,懒懒的半趴着,笑道:“没了就去农家蹭,好言好语的讨要,他们看我生的如此好看,定会心软。”攸宁一直跟在穆寒水身侧,这是他这一路,穆寒水心中惦记莫轻雨,却没有加快行程。连翘催他,他便用江湖中人风餐露宿是为常事,诸如此类的话搪塞过去。他见攸宁这一路格外高兴,连月色照在林间这样的情景,他也要痴痴的看上半晌。这天夜里,他们到山间一处猎户家中,正赶上主人要出去守猎坑。猎户为人爽朗,说让他们几个自便,左右家徒四壁,只几扇屋顶完好,他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等户主走了,穆寒水便在院里起了一个火堆,几人搬来篱笆小凳,围着火堆烧地瓜吃。周遭隐隐有虫鸣,夹杂着柴火的霹雳声,火光照的他们眼睛异常明亮。攸宁和连翘缠着穆寒水给他们讲一些江湖趣事,尤其是穆寒水十三岁下山后的那几年发生的事。穆寒水连哄带骗,半真半编的,说一些滑稽有趣的事,攸宁听的津津有味,不时的还会冒出许多问题。忽的,穆寒水转头对攸宁道:“攸宁,你还不曾见过寒水峰呢,那才是我的老巢,山上四时风景,时时如画,你去了定会欢喜的忘了自己叫什么。”攸宁知道穆寒水打趣他,便不服气道:“我不信,哪有公子说的这般邪乎。”穆寒水偏要他信,便道:“不信啊?那我们拐个道,先带你上趟寒水峰瞧瞧,然后再去南诏。”攸宁猛地抬头,傻乎乎的笑,好像马上便能脱口而出应一声:好!那是穆寒水长久生活的地方,他当然想去看看,可也只是一瞬,攸宁又恢复了神色,浅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先去南诏,等回来的时候再去寒水峰,正好那时还可以避暑气。”攸宁最终道。穆寒水想了想也是,也不急这一时,便也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