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隐点头:“明白。”抱着攸宁回屋的这一路,他脑子里转过无数遍有的没的,想法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又在那儿。想着把房间的镜子扔了,可总不会扔光谷中所有的镜子。好几次,穆寒水都朝连翘示意,意在询问攸宁的脸会如何。连翘知道他的意思,却屡屡避开穆寒水投过来的眼色。回房后,连翘趁不备往攸宁身上施针,让攸宁昏睡过去。“公子你看。”连翘指着攸宁道。穆寒水低头,这才注意到攸宁一路用手捂着的,何止是毁掉的脸。他那双装满星河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眼角挂着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线。那血像是某些佐证,打破了穆寒水最后一丝的期望。难怪方才那么痛他也只是哼了一声,便连哭也不哭了。这如何哭得出来。穆寒水抓着连翘的手腕,问:“这怎么办,母亲教你多年医术,你有办法是不是?”连翘往后跌了一步。穆寒水大声道:“说话啊!你有办法是不是?”穆寒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平时不是挺有办法,怎得如今也跟疯子一样在这里吼。连翘手腕处的力道缓缓松开,穆寒水整个人瘫坐在床榻边,眼睛直直的,瞳孔里不见任何有光亮的东西。只喃喃道:“我真没用……”“青蝉说的没错,所有人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天渐渐亮了,榻边瘫坐的人依旧一动未动,连翘查看攸宁的伤势,也是一夜未歇。门外的莫小隐已经来了许久,见里边没有动静便一直立在廊下。青蝉打来水替穆寒水简单梳洗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道:“公子,大公子还需你送最后一程。”穆寒水的睫毛闪了闪,低声道:“我知道。连翘,你同我说实话,攸宁……最坏的结果会怎样?”连翘回道:“连翘无能,夫人的易容修容之术我只学了十之七八,最多……最多只能保住攸宁公子的容貌。”好半晌,穆寒水道:“眼睛……?”“公子!”连翘跪在地上,头几乎垂到了地上。“我知道了,看好他,别让他做傻事。”穆寒水撑着胳膊起来,出了屋子。小隐已经备好了柴薪,莫轻雨白衣胜雪,安静的躺在那里,他许久不曾穿白衣了,也许是为了不衬的自己更加病态。天亮之前的时刻最暗,这时候分别的人也最是伤感。穆寒水举酒倾倒在地上,最后一滴酒洒尽,他将火把丢入了柴扉之中。他与莫轻雨相识于百花谷,也从这百花谷分别。从今往后,这世上,他便真的没有亲人了。娘亲,云叔,大哥。他们都走了,每个人临走时都说让自己好好活着,可是逝者只管逝,生的人要背负起这句好好活着谈何容易。天大地大,他当真无家可归了。莫小隐跪着送走了自己的主上。直到,穆寒水突然问:“她在哪儿。”莫小隐道:“属下将她带回了禁地。”穆寒水眼前浮现出攸宁血肉模糊的样子,双手渐渐收紧。“属下去杀了她。”小隐道。穆寒水望着眼前渐渐熄落的火,道:“不必了,着人在茅屋四周打上百丈铁墙,叫她在那里,继续遵从大哥生前的命令,终生不得离开半步。”“是。”“还有,你不必对我自称属下,我明白大哥的心思,可你跟随大哥多年,你这一句自称,我担不起。”穆寒水道。“……是。”连翘以为穆寒水这次定要醉上好些时日才是,可他却滴酒未沾。他将莫轻雨的骨灰依照他的意愿,亲手埋在了寒归所居庭院的梨树下,寒归小小年纪,却哭得很克制,只在那树下跪了良久。穆寒水将他抱起坐在自己怀里,问道:“寒归喜欢父亲吗?”寒归重重的点了下头,回道:“喜欢。”穆寒水长长的舒了口气,摸着寒归的头,凄然道:“那寒归可知,树下……是……?”寒归的眼眶里溢出两串眼泪,他道:“寒归知道,是父亲。”穆寒水不忍看寒归眼泪汪汪的样子,将人按在胸口,哽咽道:“我也是你的父亲,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父亲。”心口处有微微的震动,寒归贴着穆寒水的胸口,道:“父亲数月前便寒与归说过,说他得了病,活不长了。他说等找回二叔,有人照顾寒归,他就会死的……呜呜……哇呜……”这时候躺在另一个可靠地怀中,小孩子才愿意搁下防备,大哭起来。穆寒水抚着寒归的小小的脊背,哄他:“寒归乖,不哭……不哭了……”